沈千山深深行礼回答他:“回圣上,是勤哲子爵。”,并打开了一张沈韶昨晚精心制作、特意标出加重要点、诱导性极强的国境线变化示意图,挥给皇帝查看。
“无能废物!”,皇帝放大了地图一看,“天策大帝辛苦打下来赐给勤哲子爵父辈管理的封地面积,一共有九百多平方公里,诺瓦科锲这四年就吃了一百多!”
他怒气爆棚,用力一拍龙椅扶手:“雷斯亚尔钦原本离国境线十万八千里,现在竟然就快成了最边境的镇子,前面就不过剩下三十平方公里的一点点地方,离国境线最近的地方还不到五公里,难怪诺瓦科锲如此自信地要夺回呢!”
皇帝打开一个全息屏:“朕要命勤哲子爵立刻整备兵力,力敌诺瓦科锲,死守雷斯亚尔钦!若是再败,朕就把雷斯亚尔钦从他的封地里划出,收归中央直辖,作为下一个参与第二轮改革的军事重镇,分配行政长官!”
……
沈韶在脸上简单乔装后,又换上了一身侍女服饰,赵总督一脸讨好地请她拿上最轻的装饰用品,毕恭毕敬地送她从仓库出发,沈韶心说您要不也别这么明显呗?虽然这里素商女是看不到啦,万一别的侍女也学你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要穿帮?
她微微低头躬身,完美地假扮成侍女的姿态,可惜脸上手绘的雀斑和阴影效果有限,乍一看还是能注意到她的容貌,沈韶心想自己如今升级为调查组长,以后这样的任务或许还会有很多,是时候进阶一下易容术了。
一队侍女手持或用智能板车拉上了各色物品,乘坐电梯来到位于大殿八十四层的、总面积达四万方的、美人和婕妤级别妃子分户居住的寝殿。
“各位辛苦了,先喝点茶水休息片刻吧,我也来一起帮忙。”,少女微笑着迎接来帮忙装饰的侍女,让自己的贴身侍女给大家都倒了茶水,邀请她们坐到花园里去。
沈韶心说你人还怪好嘞。
素商女的贴身侍女又端上来一些点心,让大家开工之前先填饱肚子。
简单的休息后,大家开始忙活起来。
沈韶趁机在素商女的寝殿内溜达环顾,查看着素商女的日常生活痕迹,进入书房后注意到这家伙居然在练毛笔字,写得还算不错,一张张晾着,还自己用红笔圈出来写得不够好需要改进的地方。
她看到素商女的梳妆台上放了一块平板,点开后上面有几个快捷虚拟按钮,分别是“美妆教程”、“首饰搭配”、“职场心理学”、“歌舞速成”、“房中术”。
一边用人设扮可怜求保护,一边花样百出地讨好皇帝,一边时不时搞点反差感惊喜一下对方,又不停学习谕洲文化,保证沟通顺畅,难怪把皇帝迷晕。
沈韶心说你未免也太上进了,什么谕洲第一卷王啊!
沈韶把手上的装饰挂到正确的位置,继续窜入其他房间,她在一个半开放式的类似阳台的房间里看到了一地的健身器材和瑜伽垫瑜伽球之类的东西,这个素商女不仅注重脖子以上,甚至有良好的健身习惯,保持身体健康柔韧。
她进入茶室,里面被贴身侍女整理得井然有序,各色花草茶一应俱全,看样子素商女还有自己玩茶艺的兴趣爱好,居然还养了两只可爱的茶宠,一只是蟹一只是锦鲤,冲上热水就会变化颜色。
沈韶注意到了一罐竹山寒翠,应该是长公主在素商女被纳为后妃时送的礼物,还未舍得开封,好好地摆在茶桌上最显眼的地方。
沈韶拿着装饰品进入素商女的衣帽间,趁人不注意检查对方的贴身物品,并未发现任何凶器或隐藏的摄像头或非正常通讯工具,倒是注意到这家伙的首饰抽屉里面多是各色翡翠和玉石,还有一些珍珠,钻饰和宝石类反而少些,审美十分传统典雅。
“这也太可疑了,她分明就是一个谕洲人吧?”
沈韶心里吐槽皇帝也不知道是瞎了还是被情欲蒙了心,这一切都和她祭祀人牲的登场人设完全不符啊!
沈韶心想神佑国本土人和我们的人种相似,所以审美方面接近也有迹可循,但是明明文化背景完全不一样,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韶脑袋里突然一亮,她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素商女的房间里一点神佑国的痕迹都找不到,就连那边的人崇尚的宗教她也不信仰,并未在自己的房间里放置神像,从不祭拜或祷告……这并非内务司的过失,而是素商女有意为之,她似乎在极力否认自己的神佑国出身,她好像十分渴望成为一个真正的谕洲人,恨不能全身换血。
这样超出正常水平的讳莫如深,已经不是故意隐藏身份的程度了,而且她作为当众被救下的人牲,也没有隐藏自己神佑国出身的必要,这一切行为的唯一合理解释,就是她根本不爱、不思念自己的家乡神佑国,她甚至可能痛恨自己的母国。
沈韶可以断定,这个少女并非神佑国的间谍,从不拜神、对喇嘛神教如此忌讳的素商女,绝不可能是由班禅养大,她根本就不是档案里的那个人。
这是她很熟悉的,那种类似谛听专门培养出来、做任务用的虚伪躯壳,完完全全就是扮演出来的角色。
她究竟是谁的人?
“这位姑娘?”,素商女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正专心思考的沈韶吓得耸肩炸毛。
少女护着自己的心口:“啊呀,真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没有,娘娘,是民女粗手笨脚,搞了半天没把这玉饰挂上去,在这儿想办法的时候发呆呢。”,沈韶连忙躬身行礼,表示自己是新来的,做事不熟练。
少女微微眯起眼睛观察沈韶,这个“侍女”五官端正,手指细长润泽、皮肤光滑无疤,甚至连干粗活留下的茧子也没有,虽然学着其他人一样弯着腰低着头,但脊背还是不自觉地用劲挺拔。
这根本不是侍女。
“你是新来的?难怪之前没见过呢,不过我本来也就不认识几个人。”,素商女假装无事,轻松地笑了笑,“没关系,刚工作不熟悉很正常,我不怪你。”
沈韶毕恭毕敬地行礼,嘴里感谢素商女的大度,心说完蛋了被发现了。
“不必客气,姑娘想必是皇后娘娘的人,皇后娘娘是中宫,她的人自然高贵于嫔妾,嫔妾不敢怪罪。”,少女微笑着,直接在这没有旁人的衣帽间点穿对方。
沈韶心说行吧,反正我的观察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直起身板,重新正常行礼:“娘娘折煞臣了,臣工作时不慎打扰婕妤,万分抱歉。”
素商女微微一笑,坐在了房间里的沙发上:“嫔妾知道皇后的担忧,不过我相信你今天来调查,也已经能足够确信,嫔妾实非对皇帝图谋不轨之人。”
沈韶礼貌地点头回话:“臣其实并非算是皇后的人,只是尽职奉命调查,皇后也只是想要确认您的目的,保障大殿的安全,亦是为了守护国家的安全。”
“这位姑娘大可放心,嫔妾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改变命运,享尽荣华富贵,嫔妾出身寒苦,又差点葬身祭坛,嫔妾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少女低垂着睫毛说道,“嫔妾感激圣上的救命之恩,只想好好报答,再无它意。”
沈韶十分疑惑,素商女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撒谎的迹象,她确实是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努力上进,也确实是怀有报恩心态,但感受不到她对皇帝的感情。
同时她的肢体语言和心理状态,实在是不像不到二十天前刚刚被救下的人牲。
这太矛盾了。
沈韶心里有好多问句——到底是谁培养了她?她的感情到底是对谁的?她真的是在真心讨好皇帝吗?她对着别人的脸说出的那些话,心里究竟是说给谁听的?
“臣已经调查清楚,相信皇后也心如明镜。”,沈韶再次行礼,“臣先行告退。”
素商女向沈韶行了一个对上级的礼仪:“恭送姑娘。”
沈韶乘工作电梯回到大殿一楼换乘公务人员电梯,正好在电梯厅遇到了刚刚下了朝堂的沈千山,两人眼神对上,沈中堂一脸【你怎么打扮成这样】的表情,沈韶则是指了指手环,示意自己在处理谛听的工作。
沈千山比划了一个矩形又竖起大拇指,示意沈韶做的那张地图起到了效果,成功暗中引导了皇帝的情绪和思路,让他自己亲口说出要推进改革的决策来。
沈韶得意地勾起嘴角,比了一个向下的手势,意思是自己的下一步操作也在进行中,咱们父女俩继续按昨晚商量的计划打配合,给狗皇帝拿捏了,推动改革大计。
沈千山像是被调皮的小孩子逗乐那样,用拳头挡嘴噗嗤笑出声,他前所未有地觉得高兴和舒心,沈韶不仅是他的女儿,又是他的左膀右臂,让他原本矛盾冲突的心理状态得到了一个平衡的出口,也令他更加有信心让沈韶逐渐深度参与沈家的计划。
沈千山的眼眶莫名温热了起来,曾经那个可爱的、牙牙学语的、在他怀里撒娇的孩童其实早就长大了,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幼稚,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脆弱,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娇气和贪图享受或是自私自利,自己当年不应该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诱骗她加入谛听,其实如果自己当时不要那么别扭,而是能大大方方地告诉女儿一切,请求她帮忙一起收集筹码,这孩子一定不会拒绝。
沈中堂万分内疚,他深刻意识到自己是如何伤了沈韶的心。
他一边从侧门走出大殿,一边抬起手腕,迅速打字给沈韶发去一条消息:“中午一起吃饭吧,爸爸请客。”
“好呀,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衣服。”,沈韶迅速回复,她站在电梯前等待,父女二人背对着对方,却前所未有地正面面对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