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纸团里的娟娟小字逐渐被无情地烧毁。
男人深吸一口气,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拾起桌面上的钢笔,写下回复:
“梦难成,恨难平,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他故意把两阙不同的《长相思》拼接在一起,渣男到这个份上也是够级别了。
树醒风得意地邪魅一笑,心说对付这种恋爱脑女文青就要这样才最有效。
下属在他的召唤下进入房间,拿走了折好的纸条。
……
恩竹和沈韶呆滞无言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张巨大的、圆形的床。
上面甚至撒了玫瑰花瓣,用浴巾叠了两只白天鹅。
这是神都市中心唯一一家有电梯的现代化酒店,滂叔“贴心”地为这对“新婚小夫妻”安排了浪漫主题套房。
恩竹识相地开始动手打扫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并拿出消毒工具把整个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清洁一遍,用检测软件确认房间里没有隐藏的录音录像设备。
沈韶一边拿着杀菌喷雾帮忙消毒,一边无语地扶额,心说难怪刚才办理入住的时候,滂叔特意让他俩出示了一下电子版的结婚纸,在这个传统的宗教国家,要是不能提供合法的婚姻关系证明,还“住不上这样的房间呢”。
真是谢谢您了哈。
“不好。”,上校的声音从衣柜方向传来,“这里没有备用的被褥。”
沈韶右眼皮一跳,她颤抖着手指,走过去检查确认:“……确实。”
两个人都不敢看对方,转过身背对着背对话。
“我去问前台要。”
“现在都四月了,天气已经热了,被子也够厚了,问起来要怎么解释?”
“现在告诉滂叔是假结婚也没关系吧?都是自己人。”
“你不是没看到他刚才有多开心,要是告诉他了,看他还吃不吃得下你的喜糖。”
“……我不该给他发喜糖的。”
“所以你为什么会随身带喜糖啊?!”
“就……社交礼仪,默认习惯,人情世故?”
“……所以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随身带喜糖。”
沈韶崩溃地单手捂脸,她甚至怀疑这小子年龄造假,实际上才五岁,一下没看住就会跑去撒尿和泥玩。
恩竹似乎读出了对方的心理活动,他心里的天平衡量评估了一会儿之后,觉得相比装傻还是说实话比较好:“其实是因为……我想听到别人说祝福我们的话。”
上校的脸通红,支支吾吾地嘀咕着:“我其实……很当真,还希望你也能当真。”
沈韶一听这话也羞红了脸,小声地回应:“可、可是,不能当真,这个完全是政治目的性的东西,我、我……”
“我想和你之间只有纯粹的感情,不想夹杂别的东西。”
上校替她把话说了出来,他转过身来,只见沈韶也转过身,向他抬起惊讶而晶莹的眼眸,恩竹轻轻地抱住了沈韶,闭上眼在她头顶的发间印下一个吻。
“我们的关系,其实始于政治利益的博弈,融合动物案其实是内战期间六皇子事件的尾巴,有时候我会害怕,如果一段关系一开始就始于利益,是否就会永远地和利益捆绑在一起,有没有可能它一开始就不纯粹,将来也无法纯粹。”
上校的手臂逐渐箍紧了沈韶的身体,似乎是怕她逃跑,他继续说道:“可转念一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纯粹的感情这种东西吗?”
“喜欢也好,爱也好,都是同时自私又利他,既付出又有所图,人心是复杂的,从来就不是实验室里的蒸馏水。”,恩竹在沈韶耳边轻声说道。
他吞咽下口水,颤抖着声音:“但我们可以假装它很纯粹,只要不去用显微镜观察,不要刨根问底,其实根本分不清杯子里的是不是纯净水。”
沈韶意识到这个家伙其实并非幼稚,反而可能是过于成熟。
就像他面对树醒风那样,他其实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受骗,实际上他很清楚,他会不断给对方伤害自己的机会,实则在试探对方的真心。
他的童年有缺失,他的成长过程实际上十分缺爱、缺乏安全感,他分明心理上有缺口,但他不愿意承认,他假装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他假装自己很坚强,他假装自己能无伤地去保护他人。
他会微笑着和母亲说自己一切都很好,他会说自己不在意树醒风是否在乎他,他可以克制自己,表现出对沈韶无所图,他可以强迫自己愿意陪她一直慢慢演绎。
他确实对自己的感情很诚实,他会直接告诉沈韶自己喜欢她,也打心底里认为她要时间来验证和做心理准备很合理,但他其实也期待坚定的肯定。
只是偶尔,他也想满足一下自己那一点点、小小的自私和渴望。
故意给人发喜糖,听人说一两句新婚祝福,让别人误以为他真的和沈韶是夫妻,制造一点多巴胺,沉浸在一瞬间的快乐和虚荣之中。
不吸烟、不喝酒、不泡吧、不打游戏、不赌博、不去花柳阁,一直恪守道德行为标准、滴水不漏地紧绷着生活的他,很需要这样小小的放纵。
人不是机器,他也会受不了,他很聪明地用最无害的方式解压。
“我也没有要求到蒸馏水的程度。”,沈韶的双臂环着恩竹的腰,“但至少也不能指着一杯苹果汁说这是水吧?”
上校被她逗乐:“那我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我只是举个例子。”,沈韶笑眼盈盈地抬起脸来看着对方,“现在这个水平,我觉得就挺好,不用太追求极致,我们自然而然就好了。”
恩竹再次确认:“我们现在这样的状态,就能通过你对纯粹的卫生标准?”
“能啊。”,沈韶抱着他的脸蛋,“我们现在这不是挺好的吗?”
“发喜糖也没关系?”
“虽然有点鸡贼,有点贱嗖嗖的,但是没关系。”,沈韶嬉笑着,“不过你应该先告诉我一声,这样才不至于面对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况。”
上校一愣:“话说回来,现在怎么办?”
沈韶一脸理所当然:“还能怎么办,一起睡就是了,我们又不是不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