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井公馆,南向二楼有一间幽茗茶室,以其挂着幽茗二字的暖帘而闻名。
这是总领事岩井贞一品茶下棋的私密房间,旁边设有警卫室,其他人不经允许,不准靠近茶室。
袁雪岩作为岩井最器重的干部,当然有随时觐见的特权。
门口两名警卫见他匆匆而来,只是搜了下身,确定他没带武器,随即放他入内。
“先生,我来了。”
袁雪岩走进室内,轻声说了一句。
那岩井贞一穿着和服坐在茶炊旁,正在用茶筅(一种竹制搅拌工具)将抹茶粉放入粗陶茶碗,注入少量热水,快速而有节奏的搅拌着,
他将抹茶粉与水充分融合,很快调制好一碗浓稠的抹茶,然后向袁雪岩微微颌首,以目示意他入座品茶。
就见茶席上坐着一位穿和服戴眼镜的清瘦中年人,正是租界警务总监赤木亲之,微微向袁雪岩笑道:
“啊,雪岩君,请随便坐吧,这不是正式茶会,除了抹茶,我们还备有龙井茶与苏杭点心。”
“叨扰了。”
袁雪岩客气了一句,按照礼节跪坐在茶席上,看着岩井贞一将抹茶碗递给赤木亲之,
又看着赤木亲之将浓茶分三口喝完,再将茶碗放回茶托上,归还给主人岩井贞一,然后躬身道谢,而岩井贞一也同样躬身回礼。
这是岛国人的茶道礼节,二人也好像达成了某种协议。
袁雪岩被召唤而来,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便沉默以待,直到两位大佬品茶结束,岩井贞一才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起一纸文件,递给袁雪岩:
“哝,这是一张京都警视厅的嘉奖令,是关于夏吉祥的,这真是个嗜血的家伙,走到哪里都带来血雨腥风啊。”
袁雪岩接过文件,逐字逐句了看了一遍,沉声回答说:
“是这样的,先生,吉良君是一名出色的特工,自然嗅觉出众,所以能够查出船上的爆炸物,并保护了木村先生。
尽管很遗憾,木村最后还是死于暗杀,但是吉良君没有宿卫之责,所以有功无过,
至于他在神户港救助受灾民众,恰恰证明了他对帝国的效忠之心。”
袁雪岩说话时,赤木亲之一直用心打量着他,等他说完讥诮的问道:
“雪岩君倒是很懂得回护自己人,看来很得部下爱戴啊。
可是木村死于高手暗杀,被人在睡梦中一掌毙命,杀人凶手一直没找到,而事后船上所有的支那人都被清理掉了,
有此身手的异邦人,只剩下夏吉祥一人,难道你不认为他有嫌疑吗?”
“赤木阁下,他现在叫津川吉良了,”袁雪岩强调说:
“他已经入赘津川家,归化为岛国人了,否则在神户港,不会那么舍生忘死的救助岛国民众。”
“这里我要特别说明一下,我得到极道若头的报告,”
赤木亲之说:“当时在车站棚户区,有赶去纠察的五个山口组成员死于非命,当时他也在事发现场附近,很难说他当时是杀人灭口还是救人···”
“赤木长官,我不明白吉良君为何要受到暴力团纠缠,” 袁雪岩语气急促的追问:
“是因为他娶了日本女人,还是暴力团掌握了确凿证据,认定他是谋害起首领的凶手?”
“证据么,山口组倒是没有能够能证明其犯案的直接证据,否则京都警视厅也不会发出通告予以嘉奖了。”
赤木亲之悠然回答:“不过,凭借我对犯罪者的职业敏感,我严重怀疑他在神户港的救人动机,
那夏吉良可是个阴冷乖张,自私冷酷的杀手,他怎么会良心发现,为了挽救岛国贱民而置身火海呢,这太不合常理了。”
“我也不喜欢夏吉良这个人,就像本能的厌恶一条蛇或者一只毒蝎子,”
岩井贞一在一旁笑着插话:“如果一个人总是给你一种滑腻而阴险的感觉,那他就是心怀叵测,哪怕他没对你做什么,迟早也是个祸害。
也许这只是潜在的直觉,但是来自本能的感觉总是没错。”
“二位贵人,总是捕杀猎物的得力鹰犬,身上难免会有血腥味,不是养在温室里的宠物狗。”
袁雪岩忿然道:“吉良君他是一名特工,直白来说他就是一把锋利的杀人凶器,不管怎么说,只要刀柄握在我们手中,他听命效忠于我们,
锋锐对敌时毙敌于刀下,血溅五步就是一把好刀,何必管它血腥不血腥呢?”
“说的有道理,虽说锋芒毕露的打刀易折,也不讨喜,只要能够物尽其用,凶残血腥对其他鹰犬就是震慑和压制。”
岩井贞一笑了起来:“况且雪岩君与其私交甚好,可以托托妻子,想必可以完全驾驭他吧?”
“那是自然,岩井先生,尽管吉良君桀骜好杀,可他毕竟是我们公馆的人,有他在可以绝对压制七十六号吴四宝手下那帮狂徒。”
接着袁雪岩又面对赤木亲之说:“赤木长官,我不明白您为何对吉良君一直抱有恶感,难道他不是在一直在铲除抗日分子,为帝国竭诚效劳么?
如果仅凭一些流言飞语,某些上不得台面的暴力团,就要为难我们一心想成为帝国盟友的人,实在令人寒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