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是自娱自乐,在独处之中,自我宣泄一番,也是足够的。
“对了,还有这小子。”
岳不群忽然停下了手,睁开眼睛,目光闪烁,嘴角终于忍不住勾勒扬起。
他收敛笑意,再次变回那个德高望重的君子剑,站起身来,走出正气堂,远远招呼来两个弟子,到了近前。
“去把你们师娘及众多师兄一起喊过来,为师有些事情吩咐。”
说到这儿,又笑了两声,慢条斯理道:“尤其是你们劳德诺师兄啊,他一定要来。”
声音很轻,可弟子们觉得有点怪怪的,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忽然莫名打了个寒噤。
劳德诺听了传唤,跑着来到正气堂,一步入其中,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目光一扫,却见着岳不群、宁中则坐在主位,两边其他座位之上,分坐各位登堂入室的师弟。
除了大师兄令狐冲及小师妹岳灵珊远去福建外,华山派主干,悉数到场。
华山本就是夫妻小店,上下数十来人,多为编外弟子,能成为岳不群座下弟子,已算少数。
众人目光转向,同来看他,眼神中情绪冷漠,意思难以揣度。劳德诺心里咯噔一声,还想要强装一下:“拜见师……”
岳不群缓缓道:“今日铲除叛徒。”
劳德诺身子下拜到一半忽然停止,脚前掌猛踩地面一蹬,身如离弦之箭,往后窜去。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更正确的选择是根本不该来。
岳不群哈哈一声长笑,端坐原地,根本未动,只是伸手戟指,往三尺外猛然一划,接着摊开手掌。
三尺外墙上悬挂惯用长剑,忽然无风自动,震颤起来,沧浪一声已出了鞘,旋转划空,稳稳当当落在岳不群手掌之中。
剑柄在手,岳不群面上紫气一现一去,亦无需劈斩之类大动作,不过轻轻一震而已。
嗡嗡嗡,双脚前的地砖上骤然冒出连串火星,一道笔直白痕凭空出现,并飞速传递出去。这是剑气,无数的尘埃飞灰在剑气两旁激荡起来。
噗嗤。
岳不群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看似复杂,也就在一瞬之间,动作行云流水,不着烟火气息。随手将长剑一丢,原封不动,插回墙上剑鞘。
劳德诺后脚刚刚跃出正气堂,身后背心处的衣服无声无息,倏然破开一点。随后猛然加深,撕裂,分割,在背脊向上下延伸出笔直的一线。
身在半空,尚未落地,从衣服到血肉,从血肉到骨骼,从骨骼到脏腑,均从中线一分为二,断面光滑,左右相称,犹如尺子丈量。
尸体的两截落在正气堂前地面,流淌的鲜血咕噜咕噜,尤冒腾腾热气。弟子们看到如此残忍一幕,一时骚动,几人呕吐。
“稍安勿躁,劳德诺乃是嵩山派左冷禅老贼派来的叛徒,知晓我派中隐秘,为师不得不动用雷霆手段。”
“江湖除魔,须用辣手,不如此不能立威严。此前我华山蛰伏日久、低调处事,你们这代弟子娇生惯养,倒是见识浅薄、大惊小怪了。”
岳不群起身负手,神色泰然,领头往门外走去:“走吧,传出信去,让冲儿灵珊亦去衡阳。从今日起,我华山也终要登上历史的舞台了。”
没人发现,走在最前方的岳不群,眼中亮如有火,炽烈狂热。
不,其实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想杀劳德诺而已。而且要用最残忍,最凶狠的手法去杀。
左冷禅,我已经忍得太久,也装得太累了。
……
然后便是恒山派。
世人皆知,恒山派掌门虽为定闲师太,但向来同大师姐定静师太、三师妹定逸师太共同进退,一起主事,深受弟子爱戴,江湖也称之为“恒山三定”。
骤然接收到这桩秘闻,也是三位年迈师太,一同商议决定。
不过相较于衡山刘正风、泰山天门道人、华山岳不群各家的复杂情形,恒山就简单许多了。
来到这恒山的武当道士,也是传唤了消息,转身就走,没什么其他牵扯。
三位师太互相聊了起来。
三定之首的定静师太,为人高风亮节、宽厚仁慈,第一时间想到:“这事儿若要传播出去,恐坏了五岳清誉,贫尼建议着秘密进行,不为外人所知。”
“另外嵩山上下,未必都顺着左冷禅狼子野心。我们只诛首恶,再看十三太保如何,至于剩下弟子,便不要赶尽杀绝,坏了多年的情分。”
掌门定闲师太听罢,摇摇头道:
“师姐此言差矣,此事大动干戈,终究难以掩盖下去,若不讲来龙去脉广而告之,江湖人还以为四岳争权夺利,嵩山派无辜至极。”
“至于左冷禅所作所为,固然大丢五岳颜面。但我们还是得正本清源,否则就算今日得胜,他日被颠倒黑白,难免死无对证,有口莫辩。”
“只诛首恶倒是应有之理,应向其他三岳同道提及。”
定静师太点了点头,她提了意见,有的被掌门采纳,有的被掌门驳回,这是一贯实在作风,心中并无半点芥蒂。
当年她本可接掌恒山派,但因知道二师妹定闲更适合领导恒山派,故费许多唇舌,才成功说服恩师,将掌门之位传给定闲。
有此一着,彼此之间亲密犹如一人,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想法。
脾气火爆的定逸师太则主动请缨:“两位师姐,咱们三人不若带着弟子一并前往衡阳城,与诸多同道会和之后,一并杀向嵩山便是。”
定闲师太摇头道:“贫尼和师姐不去,师妹你带着十来名弟子,去表态之后足矣。”
“这是为何?”定逸师太满脑袋问号,实在不明白。
定闲师太苦笑一声,慢慢解释道:“此番四岳有会盟之意,试想一旦会盟,必有领头之人,一声令下,从者云集。”
“可是集结了力量,降服左冷禅,这倒容易。此后呢?是各行其是,四岳并立,或是其他选择,这就耐人寻味得很了。”
“衡山派莫大先生乃是闲云野鹤,怕是一时难以找到,刘三爷又有心金盆洗手,无法揣测用意,虚实难定。”
“泰山派天门道兄,倒是勇猛刚直、嫉恶如仇。不过如此这般人士,纵能冲锋陷阵,却难领袖群雄。”
“华山派岳不群岳师兄,名为卓尔不群,实则韬光养晦多年,贫尼看他这柄深藏的宝剑,倒像是有心于今朝一亮锋芒了。”
“若我派声势浩大而去,只怕招惹是非,不若低调行事,表明态度即可。且看看这一位位平日里德高望重的师兄、掌门、同道,到底怎个模样!?”
定闲师太温声细语,却历数三岳内部各大领头人物,将他们各自特征鞭辟入里地详叙一番。
定逸师太还兀自懵懂:“岳掌门?听说他的紫霞神功、混元功、抱元劲功底深厚,进而催使气宗‘希夷剑气’,实不在左冷禅之下,只是无缘得见。”
《老子》:“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希夷剑气即无声无息、无形无相之剑气,一旦练成,伤人于无形,是华山派气宗最出名亦最精深的绝学。
脑袋一转,定逸师太忽然觉得自己懂得了:“师姐的意思,难不成是让贫尼支持岳掌门?”
定闲师太听到这里,无奈回头,看了一眼定静师太。定静师太亦颇为理解地回了她一眼。
这师妹啊……两人长叹一声,又忍俊不禁,终于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