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冷禅所以从正面主攻,在于他意用最毋庸质疑的气势,给予四岳强压。
他要压垮了在场众人,尤其是天门道人、宁中则、刘正风、曲洋、定逸师太几个,使得他们在接下来一战之中丧失斗志,沦为刀俎上的鱼肉。
诚如王野所言,左冷禅但有十足状态,绝不屑于这般手段。他惺惺作态,竭力表现出自己的强大,恰恰也是在这点上显露出自己的心虚。
最终的最终,只导向一个缘由:左冷禅被岳不群所创伤处,尚未完好。
这点绝不难想,众人听得明白,看在眼中,知道左冷禅外强中干,顿时精神一震。
“泰山派门下诸弟子,听从号令。”天门道人忽而开口,他独臂振剑,第一个站在了王野身后:“随王少侠杀贼!”
如此作态,令人侧目。因这般的干练与稳重,实在非是天门道人的一贯作风。
在片刻之前,他还大笑大骂,喊打喊杀,唯因他主掌大局,身负重担,却又没有法子,只能视之为酣畅淋漓的一场死斗。
严格来说,他在带领大家如何尊严送死。
——而现在他却瞅着一条生路。
生路就在王野手中,若隐若现,天门道人一下狠心,已用行动把权力送给了王野,无有长篇大论,却又理所应当。
其实王野靠谱与否,谁也不确定。但天门道人靠不靠谱,泰山派众弟子哪里不清楚?只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来,宁愿跟着王野。
定逸师太本来是微闭双眸,轻声默念经文,看似是不问红尘,但耳听六路,哪里不知道左冷禅到来迄今发生的事迹?
眼见这关头了,忽然长身而起,破口大骂:“混球,混球,念什么经,不如拿剑!徒儿们,菩萨的经文,待嵩山派的死了,才念给他们听去!”
仪琳早就意动,第一个拔剑出鞘:“是,师傅!”
她带了个头,一时之间,念诵经文的声音接连停下,锵锵声不绝于耳,每一声佛号的消失,都代表一柄剑的拔出。
另一边,刘正风和曲洋一起停下了音乐的吹奏,亦相视而笑。
刘正风感慨:“这场笑傲江湖,看来是留待日后去唱了。”
曲洋微微一笑:“是啊,有这么个好小子在,接下来这场拼斗才是真正的笑傲江湖,又何须什么曲子?若能活着,与你合奏。”
两人把琴箫赠给旁人,自顾自拔出了剑,来到王野身后。
“的确是好小子,昨日没能一箭射杀了你,今日你也给了我惊喜。”
接过这话的居然是左冷禅,他竟笑了,目光深深看了一眼王野,眼里有说不出的喜爱:“可惜啊可惜,你若是我徒弟,我也不必这一代急着并派了。”
他眼看着三岳都已经激发斗志,干脆亦不再弄什么手段诡计了。说到底,左冷禅并非岳不群那样的伪君子,而是一位真枭雄。
到这关头,他也放开了一切,既然都是武者,就凭着武功说话。
转过头来,目光远眺,直逼在场衡山、恒山、泰山之后的最后一岳华山:“宁中则,宁女侠?你还呆坐着做什么,不也来参与参与这场盛会么?”
如此说话,真可谓是豪情四溢。一场几十把剑对准了左冷禅,他却是半点不惧,风度极佳,器宇不凡。令人无不相信,他的确有做五岳盟主的雄风。
宁中则并不搭理他,仍是跪坐在岳不群的尸首前,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剑。那是非常容易让人忽略的一个微小动作。
因为宁中则太美了。
一身素白凹凸有致冰冷俏丽的中年美妇,五官精致,气质古典,有多美丽,就有多危险。
她的微小动作同样也微妙之至,似乎处于发力和未发力的中间阶段。
宁氏一剑,无双无对。
唯独岳不群在世,才能认出她的自创绝技。在所有人还在对峙的时候,她的杀机隐隐一线,已经是蓄势待发,直指左冷禅。
意思很明显,她现在仍是祭奠岳不群的时候,但等到出手的时候自会出手。没有左冷禅的人头,谈何祭奠?
接着,左冷禅的目光骤遭阻拦。
王野已经漫步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听说过五岳剑派之名,华山气相庄严,衡山千变百幻,恒山棉软阴柔,泰山气势雄壮……”
他饶有兴致,深怀好奇,看向左冷禅腰间,那里配一柄剑:“唯独左盟主出名的却是寒冰真气和嵩阳掌。你的剑法到底是什么样呢?我想看看。”
“我的剑法?你真想看?”左冷禅冷声道:“这些年来,看过它的人不少,但……”
“都死了?”王野打断了他的话,眨了眨眼:“不过我想试试。”
似乎是怕左冷禅担心,居然还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和之前的所有人不同,我不会死的。”
静了下来,左冷禅第一时间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话,接着才终于气得笑出了声。
他终于发现王野是个纯粹的异数,这家伙是军人出身,却不是纯粹的军人,反而太过于适合江湖了,内心之中有太自由也太不可束缚的一面。
左冷禅曾对他产生过惋惜的想法,不只是刚才,昨晚就已经有了。以他的身份而言,暗杀谁都不是没有机会,王野却能够活下来。
他欣赏王野的才华与能力,最可贵的是年纪合适,如果让他就任嵩山派的下任掌门,嵩山派能坐稳五岳之首,直到一百年后。
现在左冷禅收回了这想法,这个王野不是会背负一派荣誉的性格,反而会打破一切的规则。你让他成为强权,他反而会对一切的强权说不。
这是完全的敌人,连一丝一毫欣赏的想法都不能有。不能收为己有,不能交个朋友,甚至不能容他活着。
必须杀了他。
“试试看。”左冷禅让开了自己的右臂,把腰间剑柄的位置暴露在王野面前。
然后他看着王野,接下来这段话一字一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跳出来:“看看自己,会不会死。”
王野听了,沉思片刻。
“好。”接着他就暴起出手。
所有人也都在这一刻动了,王野的身后,左冷禅的身后,花厅好像是一锅蒸煮得刚好的豆子,骤然爆开,无数人影和无数气劲激动而激烈地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