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水,以西北陆寒域起源,向东入灵州南疆,再直下往南进入都弋,最后沿都弋北疆向西入齐州。凌水布流四国之域,乃四国相通的渡运要道。
源历一万六千三百四十年,七王议会后,齐州战船九百七十七艘,三级空舟三百五十艘,五级空舟七十艘,平均修为达到灵通境十七万人,入都弋。
半日,齐军便破都弋北疆遥河关,进都弋北境。举国十万火急,都弋百城千镇调遣人马踏寒北上。夤夜,都弋近七万人集结国都,至东向西分散,以越城、蓝山城与北渡关为三点战线,封锁北境。
近二十万齐军驻扎遥河关,却无意南下,而以猛虎之势沿都弋北疆,直往西去。半日,北渡关告破,北疆药城沦陷。
都弋高层立马洞晓,齐州目标乃凌水流域。迅速调度三万人支援北疆黑林关、野妖关与潮城,两万精锐留守越城与蓝山城。后募新军于国都候令。
……
殿门下,千百白石阶,明阳辉间,灰衣身影跪于长阶之中。
……
丽园亭内,男子坐靠石凳,无心望向湖水里的花鸳,他身后端立一人。男子吐出几字,“跪了多久?”“木䜣将军三日未挪寸毫。”身后的老者鞠躬轻语。
哗——嗒!男子将石桌间的书卷竹简尽数掀落地面。“哼!”男子看一眼老者,“要寡人如何?不如寡人的位子他来坐!”“木䜣为何跪于殿前,主上既知,也晓木将军忧国忧民呐。”老者欲弯腰捡脚边的书卷,“别捡!”男子出口喝止,“寡人不晓得你这老东西跟他关系好?就让他来见寡人,倒听听他嘴里吐出什么鸟粪!”
……
“木䜣,参见主上。”男人跪在亭阶前,稍稍抬眼。男子投喂湖间两对鸳鸯,老者站在一旁满脸无奈。见迟迟无人应答,木䜣缓缓开口,“臣,只求与八万零七位新士,同进。”
许久,男子停下手里的动作,“木䜣……足矣……你为寡人、为都弋黎民百姓所做的一切,寡人都记着……你的恩情……寡人……不愿清源节时,祭奠爱卿之名……”
“为国、为君,还不够,还不够主上。若此乃臣的命数……”木䜣跪俯落絮间,“恕臣,只能尽职今秋。”
“……传,当年,新士集军,赐名‘连城军’。木䜣,为任连城军第一营首……”男子始终望向湖水,“寡人等您回来,将军……”
……
家酒节后,九月中旬落了两场小雪。战事已有六月之久,木䜣率领连城军四团与七团剩余一百五十三人前往野妖关,与驻守的连城军九团汇合。
军队进入要塞,木䜣站在城门边张望入城的队伍。年轻人走下城楼,快步来到木䜣身旁,见年轻人些许稚嫩的面孔,木䜣问,“你们如今最高职位指挥官是谁?怎么还不来报告城中情况?”
年轻人身穿轻甲胄,里衬单薄,铁剑背在身后。年轻人吐着白气,“报告将军……是我,九团二十三队旗卫,凌楸……城中将士五十七人,其中轻伤二十九人,重伤十四人,马匹十二,粮草约三十担,武器充足。”
木䜣咽口唾沫,“……敌情?城楼状况……”“……城防良好……齐军一支约四千人的先遣队距离往东一百五十里处,近日歼灭齐军几股小队人马于方圆二十里内。”年轻人的两腮通红。木䜣拍拍凌楸的肩膀,“……干得漂亮指挥官……”
……
漆黑的壁炉,大厅很宽敞,但只有石桌上点了一支蜡烛。烛光照映木䜣的脸侧。从椅子上起身,木䜣双手撑着桌面,目光不离烛台旁的两封信。
咔——!大门打开,年轻人走进来,“将军?”“……所有人都集合完毕?”木䜣将信递到烛火前,“……我忘了,你叫什么……叫什么名字……孩子?”“我叫凌楸,将军,凌楸。”年轻人来到桌前。木䜣拿起桌旁竖靠的长剑,“走吧,跟着我。”
两人穿过长厅,伤员躺在路两侧。墙壁上的火把散发昏暗摇曳的光,“咳咳……将军。”“将军。”“将……咳咳,将军……”木䜣却能看清每个人的脸,燃烧的响声、黑影交错、暗红绷带下沉重的呼吸。
咔——,呼——咻!木䜣推开堡垒大门,台阶下众人齐齐仰首望去。还没到中午,云层很厚,刮着阴凉的风。木䜣两手扶着石护栏,环顾要塞内。城墙上有十几人放哨,马厩在城门靠墙最右侧,两排木板搭建的茅草棚屋。大院左侧是两三栋矮屋和兵工棚,兵工棚内几个士兵往锻炉里添柴,确保炉火不会熄灭。
木䜣看向跟前近两百张面孔,“侦察兵带回消息……齐军一支两千人左右的先遣队距离我们不足十里……依然在推进。”众人眼神四散张望。“……我们不会有任何增援。”木䜣皱眉,“敌方主力攻至潮城下,联军已抽不出丝毫兵力支援侧翼,所以我们只有……靠自己。”
伤员拥挤在堡垒门前,有人坐倚、有人搀扶、有人抬举担架。城墙上的人望向前院,要塞内所有目光落到男人身上。“这个山口后有十二个村子,五个乡镇。你们其中一部分人就来自这些地方。”木䜣的眼神变得冷冽,他的话音不大,“操它妈的齐州佬,我不会任自己的孩子受人鞭踏,我不会让妻母遭人凌辱,我不会想着自己还能苟且偷生多长时间,该死的齐州狗它妈还有多久打过来!我不会让自己没流尽最后一滴血倒在那群畜生的刀下!我不会!”
兴——!木䜣拔出手里的剑,举与肩高,“我会让胯下的战马践虐犯我国邦的愚类!我会让所有人明白——灰旗下的土地叫作都弋——!”“操它奶奶的齐州!”“敬都弋——!”“誓死捍卫凌江之域!”“敬兄弟——!”……呐喊,经久不息,最后一切声音汇聚成三个字——“连城军——!”
……
大雪纷飞,本该远望银装素裹的平原……齐军先遣队在午夜发起进攻,连城军没有坐以待毙,要塞前宽广的原野成为了他们的伏击点。利用冻土和木板藏匿地表下,傍晚的大雪让连城军的伪装更加天衣无缝。
平原两侧各分部了八十人。七辆弩车架在城头,城墙下十五辆投石车整装待发。曾经堡垒大厅内的石桌砸碎成了石块,当做投石车的弹药。马厩、粮草凡是能烧的建筑或物料,拆、劈统统堆积到城门口,只留下一条狭窄小道。
齐军没有大张旗鼓的攻城,而是与夜色悄然而至。凌楸站在城头,耳边阵阵马蹄作响,昏暗边际中潮水般涌来的骑兵与盾手,浓夜间无数燃着烈焰的黑色巨球同风雪齐落向要塞。凌楸冲后方大喊,“齐军!”
轰——!砰——!道道火光照映凌楸脸侧。要塞撑住了火球的攻势,但城门口预设的火墙堆被提前点燃。凌楸拔出背后的剑,“敬兄弟——!”咻咻咻咻!寒箭破雪而出。咔!弩车发动。投石车蓄势待发,“放!”
远处,平原边缘的林间传出战马嘶鸣。兴!木䜣举剑握缰奔驰骑兵队最前方,“敬兄弟——!”绕至敌方投车阵地,骑兵队势如破竹,冲散齐军投射兵阵型。
齐军没料到敌人会反攻,两翼被夹击,后方受伏,不明敌方具体人数,加上正面战事僵持。“扶长——!带一半人马,靠敌方左翼迂回,掩护弓手撤回要塞!”见齐军有撤退的趋势,木䜣率领骑兵队兵分两路,由敌军背面迂回后撤。
齐军先遣队已退至三分之二的平原,木䜣与所有部队集结在距离要塞七百米处。一束蓝光划过天际,轰轰——轰!要塞城墙轰然倒塌。
木䜣凝视身后的夜空,直至又一束蓝光飞向自己的方位,“空舟——!往要塞跑!”轰——轰——!雪下,人马跌撞在飞跃的黑土间,哀嚎、挣扎,断肢被践踏。“快——!”轰——!
……
东边的天际淡起光晕,最后一片雪花落于断剑旁。城楼处焦黑的积雪,染红的钢盾碎裂在尸首下,干冷的空气中只有火焰的声响。
木䜣缓缓睁眼,“咳……”他趴在雪坑旁,“噗……咳咳……”吐出嘴里的杂土,吃力的挪动身体,抽出压在马下的左腿,木䜣看向面前雪堆里横躺的剑。
用剑支撑踉跄地站起身,木䜣环顾四周,他站在要塞面前。城楼倒塌,黑烟盘旋,废墟下冰寒的尸骨。耳边,唯有风依旧咆哮。
转过身,雪原间弥漫薄雾,齐军的人马出现在不远的坡丘边……两个、五个、九个……直至木䜣眺望之处皆为黑甲。一瘸一拐走到一片高坡上,木䜣手里的剑刃淡起白芒。木䜣凝望奔驰而来的军队,“为了都弋。”男人举剑。
呜——!呜——!与朝晖,千百艘空舟发出轰鸣的号角。风帆下,灰旗飘摇。
……
路间,蓝脸矮胖子劈开牢笼的大门,高午玉跳下马车,扭头看向一旁的男人,“……你们是什么人?”男人收起剑,对高午玉微笑,“我叫木䜣,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