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的秋天,刚过完农忙时节。
人们从繁忙的劳作中稍稍喘了口气,田间地头的活计不多,便有了闲暇聚在一起聊天,或者做些轻松的活儿。
村里的几棵老树下都聚满了人,村里的几棵大树下都坐着人,三五、七八成群。
知青院里的女青年们也围坐在树下,一边编着箩筐,一边闲聊着。
一个十七、八岁,留着齐耳短发的姑娘,正皱着眉头和手中的柳条较劲,手指不停地穿梭在枝条间,可忙活了半天,那些枝枝条条也只能说勉强聚在一起,稍一用力便散了开来。
她有些心急,一个不留神,就被毛刺划破了手指,鲜红的血液顿时渗了出来。
她疼得一皱眉,气呼呼地把东西往地下一扔,“不编了,烦死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娇憨,她五官清秀,皮肤白皙,在周围被晒得黑里透红的知青中显得格外亮眼,一看就是家里千娇百宠着的。
这般娇小姐做派在这个环境下是不受欢迎的,周围的都是知青,男知青或许还会怜香惜玉,但女知青们可看不惯,免不了要说她几句。
秋收后太阳也没温柔几分,阳光晒得人发昏,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草屑味,脾气也急躁了几分,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用手背抹了一把汗,斜眼看着黄翠珊,直接出言嘲讽:“有的人秋收身体不舒服要晕倒,编个箩筐也学不会能把手给伤了,你说说能干些什么,不知道下乡来干嘛,在家当个废物不好吗?”
她虽然没指名道姓,但眼神就像尖刺一样,直直地扎在黄翠珊身上。
几乎算是被指着鼻子骂, 黄翠珊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反驳:“你!你管得着嘛你,我没干活那也没拿工分啊,我家里人就是心疼我,愿意给我寄钱票!”
说着眼神意味深长在孟娟脸上转了一圈,故意拖长了声音,“不像有些人,黑得和炭似的,夜里得打灯笼吧。”
女知青里,除了个别,手里的动作都停住了。
女同志没几个不在意的,孟娟也生气,脸也黑了下来,当然,因为肤色的关系只能看出她眉头紧皱,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黄翠珊你神气什么?我们是来建设祖国大好河山的,你别整你那套小资做派!”
黄翠珊立刻反驳,虽然眼看着环境好些了,但她也不能让人在自己头上打上‘小资’的标签,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她声音尖利:“我怎么就小资做派了?我身体不好可是有医院证明的!我家里人都上班,心疼我你管得着吗?我没干活,但我也没拿工分啊,没白拿老乡的粮食,不像有的人,干着七分的活儿,拿着十分,到底是谁厚脸皮啊!”
这下子可不止是女知青,黄翠珊这话是把本来见情况不对要来劝架的男知青也给得罪了啊。
毕竟谁也不想被扣上‘干七分活拿十分’的帽子。论干活,不说今年刚下乡的,就算是来了两三年的老知青那也比不上乡下地里的老把式。
本来村里人就有人有意见了,这黄翠珊还嚷嚷出来,还这么大声。
这可是损害了大家的利益,这会没人想着怜香惜玉了,只想让黄翠珊闭嘴。
“好了,别说了。”知情院里的老大哥只想赶快平息事端,没看旁边树下村里的大娘小媳妇儿正正探头探脑地看热闹吗?
卓远航已经来了六年了,当初的意气风发、白净面皮早被磨没了,只剩下一副坏了也没条件修的眼镜,用线缠吧缠吧挂在耳后。
要不是这副眼镜,那黝黑粗糙,和庄稼地里的泥土一个颜色的皮肤,你说他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农民都没人怀疑。
卓远航倒不是因为被工分的事刺痛开口,他虽然比不上老农,但差的也不远,这片土地教会他很多,也抹平了他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