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的家伙什也是千奇百怪的,有银元、小黄鱼,偶尔还能搞点烟土,实在祖坟冒青烟,甚至能拉一车步枪回来。
时间长了,结交几个绿林好友,拉起一伙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本身就是革命出身,除了行动不太利索,那其他的本事是一件没丢,很快就当上了头头。
不过回了南京城,孙北风照样干他的车夫,转变十分自如。
直到南京政府正式成立,江浙苏沪一带算是完成了统一,打家劫舍的活不能干了,孙北风瞅着机会来了,直接就“回归”了组织。
凭着老革命出身,很快就在机关里干上了一官半职,孙北风是个人精,仅仅花了两个年头,就把昔日的七八个匪友也入了编,吃上了皇粮,这也就是孙北风消息灵通的原因。
然而到了今日,竹石清也只知道老烟枪在南京挂职,但老叔也不曾仔细讲过自己具体负责什么工作。
只知道老叔整天神出鬼没,来去自由,小道消息一茬接一茬。
二十年过去,沧海桑田,孙北风的腰弯的更低了,两鬓泛白,“老烟枪”的名头也是传起来了。
在竹石清的印象里,当上官的老叔口头禅变了,他开始说:
这官当多大才是大啊。
于是经常告诫竹石清不要爱慕虚荣,所谓官职,所谓功名,其实就是粪土,是在动荡年月一文都不值的粪土。
老叔虽这么说,但仕途却是越来越顺了,虽不知已经做到了哪一级,但是权力和威望那是直线上升,以至于江宁县的行政改制规划被他第一时间得知,连忙保举了自己的侄子入了编。
只不过,三年前的竹石清竟真的相信这完全是自己天命使然。
殊不知,所谓天命,更多在于人为,所谓气运,背后皆有推手。
孙北风这么做也有其自己的处事哲学,对于竹石清的成长,他远比亲生父亲还要了解这个小毛孩子。
严格意义上来说,竹石清是按照传统儒家士大夫的路线培养的,这使得其身上天然裹挟着一套中庸气质,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什么叫中庸呢,即不高不低,不左不右。
通过竹石清的一言一行,孙北风早已有了判断,此时的竹石清,骨子里带着对于出人头地,报国为民的英雄气概,又陷入纷乱世俗的约束与裹挟。面对事情即便是嫉恶如仇,也可能因为社会的条条框框放弃原则,内心深处想着大公无私,却依然能放任不公和虚伪发生。
有些人以为自己很聪明、很老练,实则最愚蠢、最轻浮。
在那个时代里,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而人在这种境遇下,很容易迷失自我,究竟是为了做官,还是通过做官以报效国家?在历史的长河中,许多人倒果为因,陷入沉沦。
但归根结底,竹石清有试错的成本,更何况早些认清这个世界,才能更早浴火重生。
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本就是在时代的废墟上不断重建。
后半夜起风了,呼呼的风流卷起细沙,发起“嗖嗖”的声响,竹石清侧卧在床,思忖着如何和老叔讲这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