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拔营三日后傍晚,广陵郡淩县境内
暴雨虽已停歇,但天空依旧铅云密布,偶尔有几缕阳光努力穿透云层,斑驳地照在这片被雨水浸透的土地上。
一支长长的军队,阵型散乱,正在泥泞不堪的驿道上,艰难地前行着。士兵们的步伐沉重而缓慢,脚下的泥土被踩得四溅,形成一片片泥泞的涟漪。
雨后的道路,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紧紧束缚着大军的脚步,他们每迈出一步,都需要付出比平时更多的力气。
一面高大的‘劉’字大纛,在风中无力地飘扬着,它原本鲜艳的颜色,已被雨水冲刷得黯淡无光。
在代表自己身份的大旗之下,刘备骑着一匹白马,在马背上不停的更换姿势,目前的局势发展,使他如坐针毡。
大前夜令全军拔营之后,刘备又与各营校尉司马约定,三军在尚未陷落的下相县会师。
下相即后世江苏宿迁,西楚霸王项羽及东哥老家,距离下邳城约一百二十里。
面对吕布这个惯用骑兵,善于野战的边塞猛将,刘备可不想再分兵作战。他打算先将自己手中的部队全部集结起来,合力去攻打吕布。
由于是在仓促之间连夜拔营,刘备根本不敢率兵沿淮水入泗走水路,这样做行军效率虽然会高一些,但搞出来的动静太大,刘备怕袁术部下趁机过来打他......
真刀真枪打起来,刘备倒也不惧袁术,可他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率部队赶回下邳。
不仅刘备自己的家眷在下邳,他麾下绝大部分军官的家眷,也皆住在下邳城中,部队晚回去一天,就要平添许多变数。
纸包不住火,下邳被吕布‘抢走’的消息,根本捂不住,在刘备军中已是人尽皆知。
更何况刘备本来也没有打算欺骗他的部下,他待人接物一向坦诚。
但自古人心最为难料,刘备自己为了一展胸中抱负,可以不在意家眷妻小,但不代表他手下其他中低层军官,也能为了助他实现胸中抱负,都不要家眷妻小。
拔营前麋竺的担忧一语成谶,这才短短三天时间,刘备手下的徐州主力,便跑了十之四五。
照此下去,恐怕刘备还没走到下邳,他就要成光杆司令了!
刘备不时就能听到坐骑因体力不支,发出的低沉喘息,马蹄溅起的泥浆几乎掩盖了它原本矫健的身影。
战马如此,步兵们更是苦不堪言,他们用手中长矛做拐杖,背着沉重的行囊,在泥水中艰难跋涉着,每一步都可能陷入深深的泥窝中无法自拔。
刚下过暴雨的道路实在泥泞难走,他又要时刻提防后方袁术偷袭,经过三天的辛苦跋涉,才堪堪走出了一百五十里。
而走旱路至下相,前方至少还有近百里的路程,按照刘备目前的行军速度,至少还得走两天时间。
眼见天色已晚,人马俱疲,刘备只得无奈停止行军,下令就地埋锅造饭,设营修整。
队伍刚刚停下,刘备同乡心腹、幕僚简雍带着几个随从骑马赶来,向刘备微微拱手就当见礼后,凑近刘备小声禀告。
“主公啊,后军负责押运粮草辎重的兵卒,方才又跑了三十几个!这次就连屯长都带头跑了,实在是拦不住啊!”
早在讨伐黄巾之前,简雍便已和刘备相识,二人之间很有交情,他性情一向简单直接,从来不拘小节。
刘备闻言苍凉的闭上眼,没有作声,仿佛已经认命。
对于这个相当于后世发小一样亲密的老兄弟,刘备从来不和他弄虚作假。
简雍见他这般样子,很是心痛,于是扯着刘备的袖子,附耳低沉道:“依着我说,沉疴下猛药,乱世用重典!今日之事,非大行军法难止!”
刘备摇了摇头,叹气道:“唉!彼辈家眷妻小皆陷在下邳,自不愿随我攻打其城,此人之常情也,备安忍害之?”
“自古慈不掌军,玄德对部下如此宽仁,日后定遭大祸!”简雍毫不客气指出刘备的弱点,他对刘备一向直言不讳。
尽管简雍如此说,刘备仁心依然未改:“宁可天下人负我,备绝不先负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