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恩痛苦地试图张开嘴巴求救,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仔细看去,他的口中还塞着自己那根东西和点缀着蕾丝边的轻薄内衣,这让他看起来十分荒诞、可笑。
而在他身后的建筑内,同样是辉利党头目的“小夜莺”经理勒内正在台灯下和会计一起翻看账本,就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勒内头也不抬地打了个手势,会计很有眼色地去开了门,看到外面一个疲倦的服务生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瓶1342年份的红酒和冰桶、酒杯等。
会计以为是勒内提前安排,侧开身让服务生进了屋内。勒内稍微抬起头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摘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沉声问道:“谁让你送酒来的?”
“啊?”服务生有些茫然,一边茫然一边诚实地说道,“有人和我说,送,送一瓶红酒到老大房间……”
作为一个服务生,他认知中的老大自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勒内是个表情阴沉的消瘦男人,他沉默地凝视着服务生,看得后者禁不住缩起肩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会计反而笑了一下,富有职业素养地瞄了一眼这瓶红酒的档次和大致价格后,拍了拍服务生的肩膀说道:“去送给罗恩老大,那个晚上和经理一起喝酒的。”
“哦哦……”
服务生恍然大悟,一边忙着鞠躬道歉,一边就要向后退去,却又被勒内叫住。
后者有些疑惑有些凝重地站起身,右手习惯性地掸了掸并无褶皱的正装下摆,问到:“叫你送酒的人长什么样子?”
“他的脸上有道疤……”话一说出口,服务生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毕竟混帮派的脸上有疤根本不能算是个特征,他立刻补充道,“还有,他的眼睛是,是黄色的!”
鲁恩人眼睛的颜色无外乎深浅不一的蓝色、绿色、棕色,北方有些人是深灰或红褐色,其他色系很少见到。
“叫几个人去罗恩那里看看。”勒内立刻转头对会计说道。
以他对罗恩的了解,那个粗俗的家伙根本不屑于品尝红酒,只会逮着烈朗齐喝个没完!
看到勒内的表情,会计立刻应了一声,但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几人就听到了阵阵嘈杂和脚步声靠近办公室。
勒内将账本锁进保险柜中,快步向外走去,只看到一个帮派成员惊慌失措地冲了过来,有些结巴地对自己说:“罗恩老大、老大他不见了!房间里都是血!”
“去找。”勒内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沉声吩咐。
作为头目,他虽然有着不好的预感,却必须在这个时候保持冷静。
在几分钟之内,被发动起来的辉利党成员们就找到了挂在大门口招牌下的罗恩。
他们小心翼翼把罗恩解下来搬到大厅的桌子上,随后沉默地在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互相交换着惊慌与恐惧的眼神。虽然不是没经历过街头拼杀,但罗恩的模样实在让人看了就感到下身一凉。
尤其是罗恩竟然还活着!
这个平日里手下众多,又有钱又有势力的头目现在像条死狗一般躺在桌上喘息,不断发出奇怪声音的样子让很多人都不敢直视,难以想象罗恩遭遇了什么。
就连到场看到这一幕的勒内此刻心中也十分震惊,因为罗恩那被人切掉器官剖开肚子的手法不像是普通的仇家所为,似乎隐含着某种象征意义般惊悚诡异。
但在众多下属的注视下,勒内还是走上前去,心情复杂地弯下腰靠近罗恩的面庞,低声问道:“还能说话的话,就告诉我是谁干的,我来替你报仇。”
“呜、嗬……”
罗恩嘴里连七八糟的东西已经被清理掉,见到勒内,他眼中回光返照般出现几缕光芒,充满仇恨地试图发出声音:“婊该死的、子……我她、把要死……”
他努力了很久,但缺氧过一段时间的大脑似乎受到了损害,无法清晰表达出意思。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勒内默默直起腰,去查罗恩今晚带进房间的两个妓女的事情他早就吩咐过,甚至已经将资料拿到手了。
确认罗恩无法提供更多情报,那样巨大又被各种东西塞满的伤口显然也无法医治,勒内最后看了一眼昔日同僚,冷静地对聚集起来的帮派成员们说道:“罗恩这些年为帮派立刻不少功、带大家吃了不少肉,这都是你们亲眼看到的!作为朋友,我会结束他的痛苦不让他继续遭受敌人的侮辱,让罗恩能够早日回到主的国度!风暴在上!”
说罢,没有在意成员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勒内从会计手里接过左轮,十分流畅地完成了装弹,瞄准,射击的步骤。
罗恩生命的最后一秒钟,只看到了指向自己的枪口,看不到自己挣下的金镑,看不到那些号称要追随他一辈子的手下。
他躺在那里,轻而易举地被子弹洞穿头颅,红红白白的液体四下飞溅,得到了并无什么特殊的死亡。
完成了既定的任务,勒内无声吐出一口气,有些嫌弃地掸了掸沾上液体的正装下摆,把维持场面的事情交给心腹,自己则回到办公室,换了件外套来回踱步思考。
当然,他没有忘记叫上好几个手下进入房间,贴身保护自己。
杀死罗恩的人也许还停留在附近!
然而静静地思考了半晌后,勒内再次抬起头想要吩咐什么时,就看到一个陌生的灰发绿眸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对面,单手托腮含笑注视着自己。
勒内猛地从思绪中惊醒,踉跄后退的同时一手拔枪,刚要开口呼喊那些又瞎又聋的手下,就惊恐地看到站立于房间四周的打手们身上窜起了炽热的蓝色火焰,伴随着刺鼻的硫磺气息,那些打手们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就如同被点燃的蜡烛一般悄然融化成了灰黑余烬。
这地狱般的景象令勒内当即双腿一软,充满畏惧地跪倒于地,那副冷静阴沉的面具被彻底撕碎,他此刻只能颤抖哭泣着发出求饶声:“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嗯。”那男人应了一声,懒散地说道,“不杀你,我是来推销的。”
“……”勒内顿时怔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是真没见过推销员上门就把自己的打手都当蜡烛点了这种大场面。
见到勒内这副模样,男人也不催促,自顾自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罗恩是被谁杀死的吗?那家伙叫道格拉斯,是个赏金猎人,他今晚乔装潜入了这里,杀掉了罗恩。”
赏金猎人……道格拉斯……勒内觉得自己还能听懂并记住这些单词简直是种奇迹,甚至活着本身就是种奇迹!他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没敢抬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他,罗恩刚刚出五镑悬赏这个人……是,是因为这个,他才对罗恩动手吗?”
只是五镑而已!
哪有赏金猎人会因为五镑就追上门杀一个黑帮头目?正常人这个时候都会拿出一笔钱,拜托中间人或情报贩子牵线讲和的!
“不,”男人否定道,“是因为道格拉斯是个非凡者。”
“非凡……”勒内重复着这个少见的单词,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是很了解。
他虽然是个头目,但更注重经营赚钱,辉利党本身也不是特别有战斗力的那种,因此只是听说过有些帮派内出现过特别奇异、特别能打的人,似乎就被称作“非凡”。
“是啊,只有非凡者,才能对付非凡者。所以,我是来向你推销‘非凡’这种商品的。”
男人继续笑眯眯地说。
勒内额头贴着地板冷汗涔涔,很没有底气地推辞道:“这,这,大人,我还不是辉利党的老大……”
原本罗恩被仇杀的事情,他也是要报告老大的,更别提男人突然说的什么非凡。
勒内根本听不懂,也没有做主的胆子,只希望这个可怕的男人快点离开!
“这个倒是没关系,因为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老大了。”男人丝毫没有被拒绝的不快,反而声调扬起,显得相当乐在其中。
啊?
“小夜莺”经理的大脑一片空白,花了好几秒钟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登时将身体伏得更低,瑟瑟发抖,直到被男人踢了一脚。
“去准备一个宽敞点的地方,准备几个人,一些材料……”他报出了一连串名称,说完也没管勒内是否记住,就弯腰拎起经理的衣领抬起手臂轻松地将人摔出了门外,吩咐道,“越快越好。”
勒内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跑开了,男人并不担心那家伙借机逃走,伸手拿起放于勒内桌上镇在冰桶中的红酒看了看年份,便将其一把捏碎,连着玻璃碎片带酒水统统丢进口中,咀嚼吞咽好不快活。
“贝克兰德真是个不错的城市啊……”
他悠然地双手垫在脑后向后一靠,充满期待又十分耐心地等待游戏开始的时刻。
而在东区的另一个街道的某处房间中,道格拉斯毫不知情地将滚烫的锅具从炉灶上移开,将一锅熏肉烩黑面包放在了桌板上,没有在意桌面被锅烫出一圈焦黑的痕迹。
这样的痕迹已经快把旧桌板盖满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在桌子对面,玛琳和另一个叫安妮斯的女孩坐在一起,皆是双眼放光地看向那锅食物。
道格拉斯忍不住又朝锅内看了一眼,并不觉得那些口感如同木柴般的东西只是加自来水煮煮能变得多好吃。
不过,作为安全屋之一,他能从橱柜里找到可以吃的食物已经很不错了。因为平时不固定的乱晃,他很少在安全屋内储存食物,尤其是夏天,那太容易变质发臭了。就算是熏鱼和黑面包这种几乎没有水分的东西也无法存放太久。
毫无胃口的道格拉斯手里攥着木勺子,无奈叹气:“等一下再吃,太烫了。”
“我不怕烫。”玛琳当即反驳,并出其不意地从道格拉斯手里抽走了木勺,迫不及待在锅里舀了一块熏鱼肉塞入口中。
她当即被烫得连连呼气,表情有些狰狞,咀嚼的动作倒是一刻没停过。
胆子小的安妮斯看了看玛琳,又看了看道格拉斯,手指扣紧了桌面,不敢说话。
这看得道格拉斯更加头大,直接给她发了一把勺子,然后坐在对面看着两个小姑娘不过十几分钟就打扫掉了半锅食物。
玛琳吃饱喝足地摸着肚皮打了一个饱嗝,随后注意到道格拉斯一直盯着自己看,立刻警觉坐直瞪了回去。
这与道格拉斯最初见到她的那天完全不同,那一天的玛琳表现得相当麻木、相当谨小慎微,几乎没有什么主动的表达。
不过仅仅几天,玛琳就如同小型的食肉动物一样,获得了一种蓬勃的攻击性。
旁边那个同样吃饱了的安妮斯就无缝恢复成了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的状态。
道格拉斯倒是不怕她,实践证明了玛琳虽然是擅长格斗的那一类非凡者,但显然对非凡力量的运用只源于本能,比较粗浅,还能够应付。
至于为什么这样粗浅的技术都能把罗恩弄死,那只能说明上了床的男人是没有脑子只用老二思考的。
道格拉斯按了下额头,一时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玛琳是什么途径?是谁给她的非凡特性?那个人又在哪里?
考虑到玛琳的态度和明明说了不跟他走又因为自己说要做饭就跟了过来的智商,他放弃了单刀直入,选择旁敲侧击问到:“除了罗恩,你还想杀谁?”
玛琳当即被问得一愣,警惕心消失了大半,认真地盘算起来,报出了一个又一个人名:“罗布,阿娜,汤米……”
这都是谁啊……道格拉斯耐心听完,只知道罗布是那个哄骗玛琳要带她私奔,结果其实有家室有孩子的那个工人。
他没有去纠结细枝末节的问题,追问道:“都杀完了之后呢,你要去做什么?”
“都杀完之后?”玛琳皱起了眉头,遵循着本心直接反问回去,“怎么会杀完呢,有那么多的人,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道格拉斯一时噎住,无法反驳。
因为这种无法反驳,他几乎想要闭上眼睛,装作从来没有看到过玛琳,让她就这么离开。
沉默片刻后,他吐出一口气,对玛琳说:“你身后的橱柜里有一把砍骨刀,你拿走用吧,我用不上了。”
见玛琳犹疑地看着自己,他又笑了笑,故意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你不拿把刀,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去杀其他人?”
说得也是……想起要杀掉的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中,有些比道格拉斯更高更强壮,玛琳就觉得拿一把刀也是十分必要的。
义父说过,杀人的手法每次都一样迟早会被人抓到,所以她不能每次都靠着上床来杀人!
她侧过身体,边用余光注视着道格拉斯的动作边拉开了身后的橱柜门,果然在其中过看看到了一把锈迹斑斑、几乎和她手臂等长的大刀。
她把刀拿出来的时候,坐在旁边的安妮斯脸色刷地一下变白,竭力后仰身体试图里玛琳远一点。
玛琳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她觉得这把刀十分符合自己的审美,重量也刚刚好,于是笑呵呵地看向道格拉斯,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后者手指微动,向自己甩出了一张银色的薄片。
道格拉斯嘴巴开合,轻声却清晰地吐出了“绯红”这两个赫密斯语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