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门口,就见雅间的门发出“吱呀”的声音,被人从里面打开。
屋内点了一盏新月灯,开门的中年男子锦衣玉冠,清癯儒雅,脸上还带着几分的病容,看见她,微微一笑道:“相见即是有缘,不如进来喝一盏清茶?”
明歌进屋,见他关了门,站在屏风前,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似是想从她身上找到谁的影子。
明歌向来没有耐心,微笑道:“萧家主,既是请我来,为何一言不发?”
萧承业闻言微惊:“你竟然知晓我的身份?”
今日之前,他们从未见过面,而且萧承业很肯定,也不会有人在她面前提及他的身份,他并不属于大月国的暗卫,他只是受故人所托,守了一桩旧事,一个秘密而已。
半个月前,有人在小孤山的寺庙里点燃了一盏新月灯,他接到消息,当日就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夜,病重。
随后就带了两个家仆住进了小孤山养病。
他不知道他要等的人什么时候出现,他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一直等在小孤山。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直到那天夜里,又一盏新月灯被点燃。他看到了踏雪而来的女娘,看到了萧缭和她相谈甚欢,那时他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故人和那些埋葬在江南的往事。
明歌微微福了福身子,微笑道:“萧家主和萧缭眉眼间有几分相似,这样富贵气派的世家家主,在盛京也是找不到几位的,家主面带病容,身上染着小孤山寺庙里的檀香,如此就不难猜了。”
那日夜里她上小孤山驿馆,燃了灯,那人定然是早早就等在山上的,只因为驿馆内人多眼杂,不好出面相认,这才约了她在三日后的千金楼相见。
当日她问过萧缭,住在小孤山寺庙里的,除了他爹,就只剩下一个游医和一个跛脚的道士,游医和道士是为了省钱才借住在寺庙,又怎么会来一掷千金的千金楼吃饭,她阿娘埋在盛京的隐卫,只能是萧家家主萧承业。
只是萧家并不在阿娘给她的隐卫名单里,萧家虽然落败,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家主只怕并非是隐卫,而是阿娘的故人,一位十分信任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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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业见明歌如此通透,面容细看和记忆里的故人并不是一模一样,但是身上独有的气质却是如出一辙。
他们大月国的人常年避世隐居,与山林湖泊为伴,亲近自然天地,身上都带着不沾红尘的仙气,只这气质就能秒杀他们这些俗世之人了。
萧承业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说道:“月娘子果然聪明,我是萧家现任家主萧承业,你喊我一声萧伯父就好。我与你阿娘当年是故交好友。”
明歌盈盈一拜:“见过萧伯。多谢伯父为我住了半个月的小孤山。”
萧承业见她聪慧过人,很多事情不用他说都能明白,哈哈笑出声来:“老夫也要多谢月娘子一路上关照我那个不孝子。”
说话间萧承业隐隐还有些自豪,说起来他子女众多,尤其是儿子,一连生了八个,萧缭是最不起眼的第五子,除了继承了他的风流之外,一无是处,他本以为这个儿子养废了,基本是放任自流,结果没有想到这小子跟一众世家子弟去了一趟南疆,竟然将窝囊废的性子养出了几分血性来。
听闻他在泉城跟月明歌一起,对上了谢氏,还结识了风眠洲、秋慕白以及昭和太子这样的人物,在盛京很是轰动了一下。
他上朝遇到同僚,十个有八九都问他是不是有个不畏权贵,狠狠打脸谢氏的第五子,让他大大长脸。
此次萧缭回来之后,他派人将这五子喊到了小孤山上,狠狠打了一顿,然后观察着他的品性,发现这个被忽视的儿子其实并不如传闻那样的声名狼藉,他会每日跟寺庙里的师父们一起早起做早课,会帮小沙弥打扫门前的积雪,会认真地听师父讲佛理,还会偷偷托人买棉被和厚衣裳给寺庙里的师父。
炭火都添置了好几箩筐。
这孩子其实心细如尘,且富有同情心,以往那些名声竟然好似是他自己故意作出来的。
想他当年南下江南,结识了大月国的小仙女,他的儿子去南疆,结识了小小仙女,他们果然是父子。
只这一件事情,萧承业对这个从小忽视到大的儿子就生出了无限的亲近感,决心好好培养他,将他小时候缺失的父爱和母爱一点点地补偿给他。
明歌微笑:“萧缭是我的朋友,大家相互照应罢了。我们在泉城时,相约了要去给一位老夫人祝寿,还望伯父能准许他下山,免了他的责罚。
今日下午,风家的拜帖应当就会送到萧府了。”
萧承业面露红光,哈哈笑道:“这个自然,我已经派人去接那不孝子下山了。”
到时候风家的拜帖到了萧家,到萧缭跟风眠洲一行人去给那什么老夫人祝寿,必然又会轰动盛京,他这脸上是大大的有光彩呀!
同僚们估计又会羡慕的眼睛滴血。
说完萧缭的事情,明歌眼眸微深,笑容微敛,低声说道:“伯父既然是我阿娘的故人,明歌有一事不明,还望伯父解惑。”
萧承业知晓她要问的事情,神情微紧,沉声点头:“女娘请问。”
“当年我阿娘在姑苏行医,后来被人重伤,是晋国公府的手笔吗?”明歌眼眸雪亮,一字一顿地问出心底的疑惑。
知晓了当年阿娘和晋国公府的事情,她才能知道谁是她的亲爹,才能决定有些债要不要讨,该如何讨,讨七分还是三分。
萧承业低低叹了一口气,示意她坐下来,然后亲手煮着茶,叹息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女娘下定决心要听往事吗?有些事情不知道是福气,知道了不过是徒增烦恼。”
明歌坐在临湖的茶桌上,取了一杯茶,微笑道:“洗耳恭听。”
萧承业视线落在窗外的冰面上,此时的湖泊早就结冰,所有的画舫都靠岸,湖面上无丝竹声,却有不少的游人在冰面上玩耍。
“今年的新年,定然会有冰嬉表演,大夏国开国之初,万国来贺,冰嬉盛况记载在史书里,史无前例,如今的大夏内忧外患,已经没有多少属国来朝拜了。”
与盛京的冰天雪地不同,江南另有一番美景。湖水常年不冻,即使是寒冬腊月,湖上的画舫也络绎不绝。
他当年认识月婵,正是在湖上。
明歌微微垂眼,沉默地听着萧承业说起有关当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