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城的第三个新年,因为有王氏和陆氏游学子弟在,又格外忙碌一些。
年前的这段时间,小草开始试着接手谢府大大小小的事情,谢景焕忙着建立海上军队和商船,府上诸多事情全都丢给她。
她将谢雨要到了身边来帮忙,谢雨一天要来回禀七八次,总归就两件事情:钱和权。因着诗画雅集的事情,泉城世家的拜帖全都递到了她跟前来,今日赵家祝寿,明日李家结亲,后日郡守夫人设宴,大大小小的帖子一个都没冒掉。
小草基本都是不去的,但是不去礼却送到,如此也算是将泉城的世家社交圈建立了起来。短短半月,月见娘子在泉城也小有名气起来。
很快就是腊月二十四,小年。这一日,小草照例是去草庐巷子和六长老一起过的。出谢府前,她派人去询问了一下王惜弱,得知她晚上另有安排,在千香楼订了宴席,便会心一笑。
看来王惜弱要主动出击了。她很喜欢王惜弱的性格,从不坐以待毙。
“嬷嬷,等会我们去千香楼一趟,婶婶最喜欢吃千香楼的肘子和酥饼,然后再去东市买点蜜饯干果。”
“好,都听娘子的。”赵嬷嬷笑道,给她拿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和精致的小手炉,主仆俩也没有带丫鬟奴仆,就这样出谢府,回草庐巷子过小年。
自打从西郊庄子回来,娘子解开了心结,越来越像一个世家贵女,最令赵嬷嬷欣慰的是,娘子并没有丢失原本的秉性,比一般的贵女要自由率真,行事自有章法,并未完全遵循世家大族的旧制。
赵嬷嬷觉得,娘子沉稳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
主仆俩坐着马车,先去千香楼。
赵嬷嬷:“娘子,你真的打算撮合王氏和陆氏结亲?家主不考虑与这两家结盟吗?”
小草正在摸着箱笼里柔软的皮毛,这皮毛是绿衣姐姐给她送来的,说是今年千香楼最好的皮子,摸在手里犹如云朵一般,还软糯暖和,拿来做披风或者做盖毯都是极好的。这次回草庐巷子,正好送给婶婶。
婶婶年纪大了,畏寒,用这个保暖。她还年轻,用不上这么好的皮子。
“不结盟。”小草摸着柔软的皮子,淡淡笑道,“结盟才是死路一条,会让盛京更加忌惮,唯有王家和陆氏结亲,疯帝才会相信谢景焕依旧是清高的剑客,而不是世家大族的家主。剑客是势单力薄,不足为惧的,这会让盛京无比放心。
否则就算姐姐在盛京掣肘着疯帝,不出两年,疯帝也会拔掉有泉城这颗眼中钉。”
赵嬷嬷闻言大吃一惊,颇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原来娘子撮合王惜弱和陆峥,并不完全是一时兴起。
“娘子一席话,让老奴受教了。”太原也罢,吴郡也罢,都是想寻找盟友来增强自己的势力,抵抗极有可能落下的屠刀,但是泉城的情况和他们截然不同。
小草冲着她笑道:“泉城和王氏、陆氏不同,王氏走下坡路,陆氏有钱无兵,这两家抱团取暖,向疯帝表衷心,只要不轻易入盛京,疯帝也没有那个精力来收拾他们,杀鸡儆猴,自然不可能将所有的鸡都杀光了。
泉城不同,我们这里地势得天独厚,进可攻,退可守,最差还能退到茫茫海域,若是谢氏和吴郡、太原结盟,那必会成为疯帝的心头大患。
姐姐留在盛京并不完全是因为要找风郎君,也是想给我们泉城留下喘息的时间。所以这个时候向盛京示弱,不抱团,然后自立自强是最重要的。”
她完全赞同谢景焕的策略,开辟海上新航线,培养海上军队,只要给他们时间成长,秋慕白也未必敢真的灭谢氏。
“谢家主也是这样想的吗?娘子,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赵嬷嬷大吃一惊,这真的是那个天天盯着树上鸟窝,没事就背着小竹筐去挖草药,不爱红妆的小娘子吗?
“谢景焕应当也是这样想的,他没说过,但是是这样做的。”小草惊讶道,“嬷嬷为何大惊小怪,这不是很简单的策略吗?兵法书上都有说的。”
以前大长老授课的时候,她还天天没事就偷偷睡觉呢。
老嬷嬷一脸震惊,想起草庐巷子里住的那位,想起搅得盛京风云变幻的那位,突然意识到自己大惊小怪了,大月国出来的,即使是眼前这位天真率直的小娘子,那也是不容小觑的。她没有去过大月国,但是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一个国度,里面出来的族人都是何等的厉害。
赵嬷嬷笑道:“是老奴大惊小怪了,娘子这些话,莫要在外面说。谢家主那边,娘子若是想反悔,还是来得及的。”
只要名字不上族谱,就能反悔。
小草闻言咬了咬唇,沉默良久,摇头道:“不了。”
若是有心,就算她入谢氏族谱,对方也能看到她的存在,若是无意,就算她嫁入谢府,依旧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如今这样是最好的,她陪伴着他,他等着姐姐,这样每个人都有活着的念想,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赵嬷嬷暗暗叹气,不再说什么。
马车很快就停在千香楼门口。
“外面天寒,娘子就坐在车里,我下去拿肘子和酥饼。”赵嬷嬷下了马车去拿吃食。
小草趴在马车的窗前,看着外面热闹喧嚣的坊市,见大家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里,也忍不住弯了弯眼,她在泉城,也渐渐找到了一丝归属感。
“咦。”小草眼尖地看到站在千香楼外的书生,天寒地冻的,那书生一身素净的绿色夹袄儒袍,背着一个书篓子,里面都是书籍和画作。
是崔玉壶。
好些天没有见到这位郎君,也不知道他过的如何。
小草冲着他挥了挥手,本以为他看不见,没有想到对方冲着她微微一笑,弯腰作揖。
小草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熟人,抱着小暖炉就下车,笑盈盈地上前,问道:“好巧呀,崔郎君,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崔玉壶看着面前满身幽香的小娘子,见她笑盈盈地下马车走过来,浑身微僵,下意识地要后退一步,否则他都无法呼吸了。
并不是很巧,他已经连续在这里等了十来天了,为的就是想再一次偶遇到她。
“月娘子安好。”崔玉壶躬身行礼。
小草笑道:“崔郎君安好。郎君怎会在此,是来作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