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天摇,天灾到来。
人们奔走相告,可是来不及众人携亲眷逃离,城墙崩裂,本应守护人们的持械者也无法反抗,数万生命轻易凋谢,在盖世之威压之下,终生皆为蝼蚁,人类创造的奇迹般的建设也是,文明就如同在骇浪之中的一叶扁舟,飘摇不定,吹弹可破。
天变地异。
这里并不是地震的多发地区。
房屋倒塌,尚未平静,或者说是无比平静,吵闹的孩童,骄傲地孩童此时只会嘶声叫着,知道沙哑,知道再也没有力气发出声音。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声音也消失不见,这里一定埋着很多人,可是没人再能像往常一样,这种施虐感,谁会得到满足呢?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一定要把那稀松平常给毁掉,为什么要把那属于大多数人的幸福给毁掉,这样就算是平时躲在建筑的阴影中,想要诅咒整个世界的流浪汉,也笑不出来。
少年有着超越平常人的观察力和单纯的力量,这使得他拯救了他的亲人,父母,还有妹妹,可是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仍然无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看着劫后余生而相拥而泣的亲人,他无法融入其中,来不及顾及被瓦砾,玻璃碎片划伤的双手,他强撑着奔向废墟。
余震已经结束,平安无事的人,没有被废墟掩埋的人已经不会再有危险,只要坐在空地上等待着军队前来救援就好了。
可是少年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想法。他发疯似地挖开碎石,他想要拯救那已经被压断双腿,眼神已经涣散的老人,他与那老人一样已是鲜血淋漓,可是他没有停下,他感受不到求生的本能,感受不到手脚上的疼痛,他只想着那强压下有着自己可以拯救的生命,即使被划破的额头上留下的鲜血,让视野都模糊,他也木然。
看着得救老人的微笑,少年也只松了一口气,来不及作出正确的判断,来不及作出理性的思考,只是不断重复着:要多拯救一个!
再多拯救一个!
即使素未谋面,即使早就冰凉......
可是一个人的力量何其微小!
他在废墟之上被发现,衣衫被划破成布块,伤痕累累,无论多么疲倦,多么疼痛,最终是失血过多的晕厥阻止了他。
这样持续了整整一天。
他在偌大的已成废墟的城市中奔走,终于在中途倒下,也多亏了后来赶到的救援者将他带回家人身旁,这是怎样的奇迹,如此疯狂地举动只是让他受了些皮外伤,不至于殃及生命。
今天,他成为了多少人的救命稻草呢?他成为了多少个家庭的英雄呢?
一直都温柔的兄长,一直体贴的恋人,一直都比别人家的孩子更懂事的长子,今天的他不是这样的角色。
病床上他的脸色已红润,可是还是沉沉地睡着,淋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轻握着兄长的手,感受着火烫的体温,他一定就快要清醒过来了吧。
淋漓谁也没有告诉,在一切开始之前,一个难以名状的怪物曾出现在城市的上空,虽然转瞬即逝,但她很确信,她一定没有看错。而那怪物一定就是造成这地震的元凶。为了守护病床上的人,淋漓决定结束被家人们好好呵护而无比美好的童年,去取得足以与这种怪物抗衡的力量。
生死离别,家园毁灭,至亲受伤,让淋漓从家人为她编织的美梦中醒了过来。
有着这样的事物存在,这世界上一定不会存在有个能够平静地幸福生活的地方。或许余生都会与它们斗争吧,淋漓这样确信。
让仍年幼的妹妹经历这样的恐惧,是否是自己的失职呢?
身为兄长,身为长子,即使没有顶天立地的能力,也应该不会在他们之前倒下。
少年在睡梦中,仍在悔恨,他不认同天灾就应该让所有人都无力抵抗,他希望能够拯救所有人,他偏执地认定了。如果无法拯救所有人,就是自己的能力不足,希望守护一切美好的他,不能因为能力不足而放弃,不应该因为任何失败而失去,因为悔恨,实在太痛苦。抗拒痛苦的少年,其实是软弱的吧,因为他不能承受任何失去,他无法想象如果遍体鳞伤的是淋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只有淋漓的笑容不可以被破坏。既然一开始就决定将父母没能给自己的,都准备好送给淋漓,那就决不能半途而废,即使房屋倒塌,即使要去证明自己有拯救所有人的决心,决不能像,那些大人一样,即使说谎也觉得自己能够被原谅,即使食言,也恬不知耻。
少年与那些人一样,受够了世间的苦痛,想要将编织好的,如梦般的美好,留给后人。而半途而废,是最深重的罪恶。
所以即使多年之后,少年仍后悔,仍然悔恨,没能维护好无所不能的兄长形象,没能在那场灾厄之中拯救下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