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喜是谁?”
“他国旧事,你自是不知。他是魏昭王三年伊阚之战中,被秦国‘人屠‘白起俘虏殉亡的魏国公孙将领,那一战随他而亡的还有二十四万魏、韩将士。”
羽丽皱皱眉,“哦,他是我爷爷了。”
“嗯。”阿婆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搞得羽丽一头雾水。她不做解释,继续说:“兵败如山倒,将军被杀,大王本未迁怒家人,只可惜朝中有奸人作祟,将战败罪责全都推到将军身上,将军生性耿直,朝中得罪不少人,没人出来说情,还是降了罪,家族死的死,发配的发配。可怜你父亲当时只有八岁……,夫人又不久于人世。”说到这里,她想起了已故夫人,又哭哭啼啼了起来。
羽丽听得云里雾里,频频点头。
“我是夫人贴身侍女,夫人在临终前,烧毁了我的奴籍丹书,将你父亲托付给我。让我们逃去赵国,也就是夫人的娘家。赵国尚武,夫人家门显赫,你父亲十多岁时便被安置军中做了校尉,秦来攻赵,你父亲兵败,躲灾躲祸躲来了楚地,在这小小县城苟延残喘。不想被谁举荐为将。这些年秦屡屡攻楚……,你父亲这屡战屡败的名头,便是在那时候落下的……”阿婆一边感念夫人恩德,一边絮絮叨叨述说着十几年的浮沉过往。
“是不是那个‘杀一敌不为奴,杀十敌田百亩,杀百敌金银宅邑万户侯’的秦国?人家那么厉害,咱不是他对手也正常,又不是爹一人的过失。再说了,爹打仗不行就别让他去了,这个楚王怎么这么认死理。”安儒的事迹早被街坊说得天花乱坠远近皆知,她小时候不知道被编排着说了多少歪故事,想起来就气恼,有什么打紧阿婆这样神秘。
“坏就坏在你父亲那次征燕,他结识了一位燕国将领,然后,然后,然后还……抱了你回来。”阿婆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你说我是爹从燕国抱回来的?”羽丽忽然站起。
“你可知你为何姓安名那,字羽丽。”阿婆说。
羽丽摇头。那时女子几无名姓,只有小名,有头面人家才在成年时取名,也只一个字而已,且只在出嫁问名时才会对外告知。
偏偏她有名有姓还有字。
“只因‘那’字代指那位将领。你父不敢明言,只能以一字代替。”阿婆解释道。
“阿婆,你是不是刚才做了什么噩梦了,编了这个可怕的故事给我听,我实在听不明白。”羽丽重又坐下,只见阿婆叹一口气。
“不由得你不信,这事确不合常理……”
时间回到了楚顷襄王二十七年冬……
那年,燕相成安君公孙操(这是一个人,燕相是官职,成安君是封爵,公孙操是名字)杀燕惠王,拥立武成王即位。其时秦昭襄王诱杀义渠王于甘泉宫,同时起兵灭了义渠国,自己正忙得不可开交,无暇东顾燕国内乱,便推波助澜,也不知费了多少唇舌和威逼利诱,竟促使韩、魏、楚乘机伐燕。
燕国一直避处东北一隅,不曾犯过中原。臣子弑君虽属大逆不道,但这年月早已不是新鲜事,且燕国并未求助他国助其平乱。楚顷襄王不顾十九年到二十三年连续五年上庸、鄢、西陵、郢、夷陵、巫、黔中遭秦侵掠的仇恨,反而助秦击燕,这般趁乱得利毫无原则,在安儒眼里,又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
安儒已见惯不怪。
而大多数兵士连想都不会去想。他们去打谁,谁来打他们,都只是换汤不换药的事。
几个权臣谋划一番,站在殿中口若悬河,说得大王心驰神往,一声令下三军齐发。
两军对垒,旌幡齐动,又一次誓死搏杀即将拉开帷幕。
楚国和燕国,远远地扎下了营寨。
此次对垒从搦战、列队、击鼓来看,处于防守方的燕国中军佐注意到,这位楚国将领与别的进攻指挥都不太一样。
他仍持周之军礼。
这套礼节在近些年的战场上已经绝迹了。
燕国本是防守方,打胜无益,且还有韩、魏联军围剿,能议和便不愿作战。他们更愿意拖延时间。
两军约定在三日后交战。
安儒交代自己的亲随,若明日午时仍未回来,燕军必会来袭,不要抵抗率军逃走。
安儒脱下校尉铠甲,打扮如一个普通的武林中人,只身前往燕军军营时,他只带了自己的花枪,和一颗必死之心。
通传一层层报进大帐后便杳无回音,这让安儒在寨外等了许久。漫长的等待时间里,安儒知道,每一息都可能有无数种变数,例如被俘受制,挟其撤军。可他仍气定神闲地看着云游于天。
而当同样未带铁兜鍪的燕国将领孤身出现在门口时,这些变数便失去了他们的可能性。
他除了背上的步槊,只比安儒多个挂在腰间的酒葫芦。
“在下乐闲。安大侠请。”
他抱拳,用的是江湖礼仪和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