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儒抱拳回礼。
乐闲将安儒引向寨边草木深处。
安儒毫不迟疑地跟了过去。
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片平整开阔的沙场,远处竖有一排靶桩,麻绳卷盘而成的靶心插有许多羽箭,草扎而成的小人被刀戟戳烂,兵士一排排一列列有序地在沙场上练习,这时冬日暖阳正照得铠甲熠熠生光,每个人身上蒸腾起一层热气。显然,燕军的军容军纪不只是表面功夫。
乐闲带他穿过沙场,走过一片稻田收获后留下的枯秆地,来到一个小平台。
台下有溪流潺潺,远处接向一道狭长峡谷,台边是苍松翠柏,冬日里仍是绿树成荫,这地方偏僻幽静,罕有人至,是乐闲的练武场。
乐闲走到了平台的一边,将酒壶拿下,往嘴里灌了几口。
安儒走到了另外一边,将花枪擎在手里,划了一道漂亮的枪花。
“安大侠和魏国公孙一族什么关系。”乐闲看在眼里,突然问。
那乐闲粗壮孔武,不然也使不动一双步槊重器,像是个有勇无谋之人,没想却从一个枪花看出门道,安儒先是一愣,想想说了也无妨:“公孙喜将军是我的父亲,我本名公孙季吾。”
自己的猜测得到验证,乐闲又灌了口酒,将酒葫芦塞好扔到一边,一拱手。
“先祖乐羊为魏国开国将领,我父乐毅曾为魏将,后来归顺燕国。若非如此,我也看不出你的枪法。”
安儒这才想起,乐毅还曾作过一段赵臣,没过几年赵武灵王被困宫中饿死后,他便离开了,那时安儒才刚到赵国。
安儒一拱手:“乐兄,你我各为其主,本无怨恨,如此说来还颇有渊源。我今日来找你,想以一人之战定胜负,免去数万将士的无畏牺牲。”
乐闲不响,等他说完。
“规则很简单,若我败了,被俘也好,斩杀也好,悉听尊便,只燕军要放归所有楚军将士,不得杀戮一人。”
乐闲点点头:“我败同理。”
安儒觉得他很讲道理。
“可是这并不公平。”乐闲接着说。
“哦?“安儒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燕乃小国,刨去大家虚报的兵力,据我测算,你们三国联军总数也有三倍于我。就算三国之间互相忌惮,车轮战也能将我军消耗殆尽,这样交战,于你们并无好处。”乐闲分析得一点不假。
“确实不公平,却并非无益。”安儒没想到他这样坦诚。
“而且,也不合理。”乐闲没有接他话茬,接着说。
安儒笑笑,乐闲不用再明言,他也知道他的意思。
若论官职权责,安儒只是一个区区校尉,统领三军之上军的一支先锋军,如何能做这么大的一个主,和燕军中军佐在这儿做这笔交易。
中军佐是仅次于中军将的第二号人物,而一般说的三军(当然不是海陆空三军),不管是前、中、后军,还是左、中、右军,最高将领都是中军将。
他们之间,差了好几级。安儒看出乐闲并没有以身份压自己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且在局势有利的情况下来谈这场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交易,换做谁都会质疑。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邦交之道尚且如此,更何况两国之军队。”
这句话出自老子的《道德经》,意思是大国要像居于江河下游那样,使天下百川河流交汇在这里,处在天下雌柔的位置。雌柔常以安静守定而胜过雄强,这是因为它居于柔下的缘故。所以,大国对小国谦下忍让,就可以取得小国的信任和依赖。
“不合理的事太多,我却觉得,这件事最合理不过。”
安儒已在军中做好安排,事成之后,一切功过由他一人来背。
“而且,我也已安排妥当,军无戏言。”
安儒觉得自己已经说明白了,不管乐闲是不是当他是疯子。
他已亮开了架势,等待乐闲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