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寂静的密林后面,出现了一片开阔水域,一潭沉碧如天的湖水后面,瀑布如丝如缎从天角直挂而下,湖面上溅起大大小小如珠如玉的水花。一缕阳光洒下,水面粼粼金光,美不胜收。
“哇,好美。”羽丽被这美景惊呆了,毕竟是小孩心性,紧张的神经为之放松下来,享乐主义占了主位。她欢快地奔入湖里,撩起水花,在湖里忘乎所以地玩耍起来。
清澈无染的水面上飘散着纷纷落下的花瓣,水的清逸与花的芬芳拯救了羽丽濒于崩溃的内心,让她燃起了要好好活着的希望。在那份发现的新鲜感过后,羽丽闻到了自己衣服上的酸臭味道,也望见了自己如花猫般的脏脸,怎么有那么多泥泞和蛇血,竟随着当时的冷汗和泥干结,似敷了一张火山泥红酒睡眠面膜。昨天一战甚是壮烈啊!羽丽一边使劲将它们清洗干净,一边回顾着昨夜惊心动魄的战事,生出定能凭着自己的机智勇敢,还有冥冥中的一点命大,走出森林的豪言壮志。只是她肩膀的贯穿伤因昨天的狂奔和搏斗而再次出血,这几日她疏于打理又没有换药,伤口已化脓,越来越大,越发疼了起来。她将麻衣洗净晾在旁边的树枝上,把里衣解开一半,笨手笨脚地忍着疼用湖水慢慢浸洗
湖面很大,越远碧色越深,羽丽只在湖边浅滩游弋,几尾小小鱼在她身边游来游去,非常有趣。她从昨夜的大惊大险来到这胜景之地,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忘了潜藏的未知凶险,随着水波漂在湖边,悠悠唱起了歌: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
歌声清甜悠扬,一时间风也止住,叶也不动,鸟儿落在枝头,都在凝心静听,时间仿佛也停驻了下来。
羽丽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身边的游鱼快速游动起来,湖水深处有些异样,一块水域竟变为红色。她向那边游去,发现竟有一只大鱼漂浮在不远处,肚皮外翻已然死了。
这时风声渐大,惊飞无数鸟儿,远处林里有地动山摇之声。
她刚要上岸,突然密林里窜出一个野兽,它全身棕毛,臂长身厚,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
它是猿是人?
羽丽稍一迟疑,它已扑了上来,离羽丽只有一臂距离。
羽丽忙向旁躲闪,抓过手边花枪斜刺里一枪刺它。
这家伙皮糙肉厚,竟刺不透它。羽丽心惊,忙向水里游去,那猿吃疼,发疯向羽丽扑来,它向水里扑了两次,扑不到羽丽,便停在水边不再向前。
羽丽看它不动,便稍稍心安,心想看来它不会水。她左右看看,这湖虽大,不过瀑布不远,我游到瀑布那里去。
说着她就向远处游去。
这时只听岸上那猿忽然大呼,像见到什么可怕之物,急匆匆跑走了。
羽丽正自纳闷,想想要不要往回游,又怕这猿有诈,迟疑间只听湖中汩汩水声,形成漩涡,一只大鱼正若隐若现在湖的中间。
那鱼好大,一只眼便有羽丽头那样大,它的血盆大口张开,水便不自觉都流向它的嘴里。“这是?水怪?”羽丽拼命向湖边游,可无奈漩涡力量太大,她只觉离岸边越来越远,马上就要进到巨鱼的嘴里。
已经支持不住了,她已拼尽最后一点气力。山花烂漫,依然飘飘洒洒顺流而下,而现在的和刚才已是完全不同心境。她忽然发现,自己总是在大惊后迎来安定,在大喜后迎来大悲。人生际遇是不是都是这样的跌宕起伏?那是因为得意忘形后放松警惕,还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她本该在死前回顾一下这短短一生,不是说人死前都会有这样的回顾?哪怕只有几件也好,可是偏偏脑中一片空白的,为什么没有任何值得纪念?
她不能就这样死去!她摸到了那只骨笛。
她应该要吹响它,姬无咎会来救她,可是她快要支持不住了,而且,她不是死也不要再吹了吗……人在临近死亡时会拼命挣扎,不是在寻求脱离困境的有效措施,而是挣扎在脱离恐惧的情绪漩涡里,她几乎被水呛得昏死过去。
忽然眼前一花,她已被人一把从水中提起。那人脚下一点,一股大力带着他们直直冲向瀑布。耳边是风声,他在石上轻点几下,借力向瀑布顶端奔去。
她这才看清,刚刚有一支竹子斜插湖面。身前飘逸的碎发随风轻拂到她的脸上,痒痒的。他轻轻的喘息声,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落的幅度,那越近越冻人的冰冷感。
他们站稳在瀑布之上,他放下她,转过身,丢给她一件长袍。
她这才发现自己还露着半边肩膀。
“自己上药。”他又丢给她一瓶药,远远走开去。
她看他一眼,他已走出老远。她面向瀑布换药,又坐着缓了好一会,咳嗽了好半天。
下面是那池湖面,漩涡已经不见,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远处是密林沙沙,那猿还在林里徘徊。她低着头,便是那鱼、漩涡、猿、危机四伏,而抬起头,她忽然看到了天高地阔。
只一瞬间,生与死,吉或凶。
也许一个不留神,就下辈子再见了。
羽丽冲自己撇撇嘴。
她上好药,穿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