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偏偏宛若少年时（1/1）

八百里武当山，已在眼前。

石破天坐在骡车上，背靠着装金银珠宝的箱子，回想着跟那光头大汉说话时的心境，只觉得天地辽阔，忽然好想在这世间转一转，去做一个好人。

他自小无人教导，一路所见所闻，都堆积在心中，变成杂绪思愁，难以理清。不过即便如此，他一腔赤子之心却从未动摇分毫。过去几个月的时间，胡青牛教他治病救人，外公教他做个好人，又见这世道昏沉，不平甚多，原本心中困惑也渐渐消去，犹如迷雾散尽，终见晴朗，隐隐约约，对自己的人生方向，有了一丝感悟。

而骑马护卫在侧的殷无福三人，此时心中对这年幼少主的观感，也更上一层楼。武林中人，侠义当头，三人又是数十年的结拜兄弟，对此更是感同身受，如今见少主义薄云天，年纪轻轻便有了一代宗师大侠的气度，不免心有戚戚，暗自感叹英雄出少年。

进入武当山脉，常遇春心中巨石终于落了地，想到与张真人的约定，历尽艰难，终于不负所托，他心中畅快，长啸一声。远处山谷传来阵阵回音，仿若群山回应。

石破天觉得有趣，也用力大喊一声，他年纪虽小，但内力充沛，啸声竟绵延不绝。

忽听得半空中一声清啸，有人叫道：“是无忌吗？”远处山巅，竟有个人影跳落下来，只见那人身着青衫，长发随风飘散，仿佛与山川共舞。人在半空，足尖踏过峭壁灌木，每一步都似乎未触及实处，却又能借力再跃，身形飘逸，如风中落叶，轻盈无匹。

石破天看得目瞪口呆，此等轻功，可是他前所未见。

“武当梯云纵，名不虚传！”殷无福赞叹道。

常遇春抱拳喊道：“明教常遇春，与殷无福、殷无禄、殷无寿三位前辈，护送张无忌回武当山！请问来者是武当七侠的哪一位？”他见来人青衫长剑，气度不凡，且轻功如此卓绝，武当派能有此身手的，除了张真人，便是闻名遐迩的武当七侠了。

其实张翠山死后，江湖上对武当七侠的称谓，也渐渐改成了武当六侠，只是常遇春内心耿直，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故还是说成了七侠。

“在下武当俞莲舟。”随着爽朗嘹亮的嗓音，一个四十余岁的高瘦汉子落在地上，走了过来，见到坐在骡车上的石破天，眼眶中竟充满了泪水，一时哽咽叫道，“无忌，可真是无忌？！”

“哎呀，是俞二侠！”常遇春翻身下马。殷无福三人也跳下马来，冲俞莲舟只是抱了个拳头，也不多说话。

俞莲舟几步来到石破天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庞，嘴唇颤抖，不住地点头：“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无忌，可想死二伯了。”

“二伯？”石破天嘴里喃喃道。眼前的中年人，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他试图从记忆中，寻找这个陌生的面孔，却没有找到。可即便如此，看到对方关切的眼神，石破天一下子想起太师父也曾经这般关切地看着他，鼻头莫名其妙一酸，竟差点哭了出来，开口问道，“太师父好吗？”

“太师父好得很。”俞莲舟点头道，“今早太师父算了一卦，说有天大喜事登门，让我下山来迎接，原来是你回来，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原来，在两年以前，五侠张翠山携妻儿回武当山的路上，便遇见了二哥俞莲舟。俞莲舟一生潜心武学，论武功在众师兄弟中最高，却生性冷淡，无妻无子，平日里也沉默寡言，可唯独对无忌疼爱有加，常常抱着他坐在回武当山的船上，一同观看风景，聊天讲故事。

后来无忌寒毒发作，张三丰和师兄弟们轮番用内功治疗，却不见起色。几个月前，师父带无忌下山，说要去少林求完整的九阳真经，为无忌治病，却没想两人下山，归来却只有师父一人。听师父说“蝶谷医仙”或有起死回生的手段，又听师父说起无忌可能心智受创，忘记了自己是谁，师兄弟们挂心惦念的同时，不免唏嘘不已，俞莲舟更是日日诵经，求真武大帝垂怜。

俞莲舟冲常遇春等人抱拳道：“几位沿路慢行，师父着急见无忌，我先带他上山。”

“俞二侠带无忌去便是，我等自己上山。”常遇春抱拳回礼道。

俞莲舟点点头，单手抱起石破天，笑道：“无忌，二伯带你飞上去。”

说罢，足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直直飞上了树梢，很快，便消失在云雾之中。

石破天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周边景致纷纷下落，二伯抱着他竟然像只大鸟一般，飞向空中，他忍不住兴奋地大叫起来。俞莲舟见他高兴，便专挑那险峻的地方，身子起起落落，在这群山辽阔之中，竟如同踏云而行。

“二伯，你比外公还厉害！”石破天尝试着伸出一只手，感受着掠过指尖的风，喊道，“你真的会飞啊！”

“外公？”俞莲舟一愣，轻功不减，跃过一道山涧，问道，“你见到他了？”

“嗯。”石破天点头道，“见到了。”

“你太师父，可比你外公厉害多啦。”俞莲舟提起真气，飞上一座峭壁。

“嗯，我特别想念太师父。”石破天大声喊道，“日日都想，夜夜都想。”

“好孩子，太师父也想你。”俞莲舟将他抱紧在怀，一路飞向峰顶。

“二伯，我也想像你一样飞，你能教我吗？”石破天问道。

“好，你想学什么，二伯都教给你，全都教给你。”

俞莲舟大声回答道。

云雾弥漫之中，眼前浮现出来的，是五弟张翠山的身影。

“五弟，无忌回来了。”

俞莲舟心中默念道，

“你放心，我会将他视为己出，照顾他长大，教他做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望你在天有灵，保佑无忌孩儿，平平安安。”

青山依旧在，物是人已非。

当年七侠陆续登山，习艺练武，这山峦重重，哪一座没有留下师兄弟勤奋修习的影子？五弟音容笑貌犹在昨日，可阴阳相隔，此生不得再见，这是师父及师兄弟们最大的痛楚。

还好，五弟留下了无忌。

还好，无忌平安回来了……

此时斜阳挂在山巅，云雾之间，俞莲舟抱着石破天，一路飞掠，翩翩宛若少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