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改革的春风吹遍大地。
新的时代开始了!
在祖国的北方,小兴安岭的余脉上,有一座小小的县城,叫做石城。
石城县七山一水二分田,是个落后的农业县。
而牛心乡的下沟村,在县里属于落后中的典型,全村两百多口人,一共才一百多顷集体地。
他们将在这个秋天,迎来包产到户的改革,从此脱离大集体,进入个人发展的时代。
时间来到六月份,万物生发、勃勃生机,正是男男女女搞对象的好季节。
一个青年,躺在生产队的干草垛上,身边放着好几本文青才会看的书。
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向大地,让每一个生命,都沐浴到了春天的力量。
远处,黄鹂鸣唱,布谷轻啼。
身边,一群鹅和鸭,焦急的嘎嘎叫着。
这个青年叫陈江河,一星期前,他的对象燕子,跟别人订了婚。
别的生命都找到了春天,他被独自落下了。
他曾经是村里的骄傲,学习成绩在中学名列前茅,是下沟村第一个有希望考学出去,当上干部的天才。
然而很不幸,他被人举报写反动作文,失去了参加高考的资格。
回村里,生产队的活他都干不来,只能放放鸭子,成了下沟村的“鸭官儿”。
自从对象跟人跑了,他就成了村里扯闲话的笑料,每一处墙根儿,每一处阴凉地儿,他都是热点主角。
所以,他在文学中逃避,想要忘掉残酷的现实。
失恋的第一周,他觉着自己的生命在春天里要渐渐枯萎。
“燕子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青梅竹马十九年啊,咱们从小就是一对儿,说好了当牛郎织女的。”
“现在你吃了仙丹上天了,我只能在家数太阳了!”
一小时零三分钟二十五秒之前,他的想法就是如此,不过刚刚睡了一觉之后,他决定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
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他辛辛苦苦几十年,一生一事无成,平庸乏味的过到老,临了在城里买的房子还烂尾了。
这一生,努力赚钱,拼命还债,到底活成了个什么?
没人能告诉他答案,身边的文学也不能,他只能躺着,问问苍天。
大梦谁先觉;
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
窗外日迟迟。
这是他刚刚读到的一首诗,没来由的,让他对现状有了一种超然的心态,颇有一种勘破俗世的顿悟感。
命运,那是弱者的借口,强者的谦辞!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对宿命低头,人活一世,必须干他个痛痛快快。
他要过一个,跟梦里不一样的人生!
-----------------
“懒狗,还不下河放鸭子,草垛都吃光了!”
陈江海轰鸭子出门,用木棍使劲敲着铁皮桶,把堂弟吵起来。
“起来干活,懒成个球样子,谁家姑娘能看上你。”
“堂哥,我想请假,我要去城里!”他爬下草垛,脑袋上还插着几根稻草,不过眼睛里已经没了颓废。
“昏了头了,喜酒都办了,现在着急有什么用,不许去!有那个精神头,南山多开点荒地,明年多种点粮!”
种粮,陈江河才不想种粮呢,他梦里种了十多年的粮,倒欠了一屁股饥荒。
这辈子,他想进城,无论干什么都行,就是不想种地。
“弄什么,洞了房滴媳妇,你就是抢回来,二叔能让你结婚?”
“你就说给不给嘛,不给我找嫂子去,告诉她你在村头耍钱!”
“给给给,你个混蛋儿玩意。有种你就把燕子领回来,看二叔打不打断你的狗腿!”
临行前,陈江河还“借”了堂哥兜里的三块五毛钱。
黄泥坑村离县城五十多里,坐公交车,差不多要一个小时。
看着眼前无比原生态的景象,他不得不怀疑,自己那个梦是不是太没边儿了。
国道怎么会修成水泥路呢,汽车怎么会变成用电的呢,奢侈的电视机怎么会不流行了呢,......
大客车走走停停,嘎嘎悠悠,终于爬到县城的公交总站。
一下车,能闻到刺鼻的汽油尾气味儿,还有水泥路被暴晒后,特有的刺鼻石灰味儿。
石城县不大,一条主干道将县城劈成两半,西边是工业区,东边是生活区。
1980年能有什么买卖,很多人是不知道的。
卖个烤地瓜、修个门窗家具、破烂换钱、搭炉子扒炕......
他知道的可多了,都是在梦里,听辽省的老哥哥们讲的。
在生活区转了半圈,他一头扎进了农贸市场。
市场里稀稀落落的几十个摊位,顾客也不多,大概是因为上班时间。
里面卖啥的都有,各种副食、鱼肉蛋禽、酒水调料,还有种子和农具。
这些都干不了,想干这些买卖,一个是要经营资质,另一个本钱也高。
最好还是能寻么个本小利大,或者是能一手托两家的,俗称皮包业务。
可历史的波浪还没到,如今的生意,都中规中矩,缺少聪明人下场的余地。
逛了一圈,肚子有点饿了,在一个摊儿上卷了张煎饼,花了一毛钱。
难道梦是反的?
自己应该老老实实在家种粮?
不甘心,他又去了西城,看看能不能找个零工。
说是工业区,只不过相对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