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的工业,不过是木材厂、石灰厂、铅笔厂这样的低端产业,唯一让城里人津津乐道的,是县城第一农机厂。
可惜已经黄掉了,之前能生产各种农机车厢和挂载耕犁。
逛了半天,黄胶鞋走的都烫脚了,也没发现招工的地方。
到了正晌午头儿,天热了起来,只能先找个树荫凉避一避日头。
没坐一会儿呢,路上开过来一溜一汽大卡车,蓝色的,八对轮,超长的拖车尾厢。
汽车停下,带起的漫天黄土,跟沙暴一样,迅速冲向树下发呆的陈江河。
“我滴个妈呀,闹妖精了!”
随即厂区大门打开,车辆开始卸货。
原来是运机器的,各种各样的台床,还有数不清的轨道,猜不到这个厂子是要做什么。
看了一会热闹,他凑过去打听。
司机还以为他是这的工人,顺手递给他一颗凤凰烟。
“还是你有眼光,坚持到了胜利。看到没,一水儿的新机器,这回你们厂要发达了。”
“这机器是干啥的,那么大的链子,是要锯木头么?”
“哈哈哈哈哈,小伙子,那是锯石头滴!你们农机厂,以后就改成石城第一石板厂啦!”
噢...,原来石板厂是这时候建的啊!
厂子新建,肯定要重新招工吧,不知道招不招农民工,看不看户口。
不过石板厂应该也不算好活儿,一点防护设备没有,别再给自己干出尘肺病来。
他就站在一边看着,脑袋里左七右八的瞎想。
“嘿,你是轮值看厂子的么,跑腿儿给师傅们买点冰棍去!”
一个带着柳条安全帽的大叔过来,怼了怼他的胳膊,把他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我,我来看看招不招工人,还没进厂呢!”
“哦,那样啊...能不能麻烦小师傅你跑一趟,帮我们买点冰棍回来,算跑腿儿钱。”
大叔摸了摸兜儿,只掏出来一张工作证,还有几张饭票。
陈江河忽然脑子闪过一灵光,问了句,“大叔,冰棍多少钱一根?”
“五分啊,奶油的。”
“那行,要多少,我先去买,等回来你给我钱。”
大叔掐着手指数了数,“来五十根就行,你一个人能搬动不?”
陈江河屈起胳膊,展示着他若有若无的肱二头肌。
一路小跑回东城,他记得冰棍厂就在生活区的二商店后院,如果能批发,那他的第一笔生意就成了。
商店五分钱一根,一根赚一分,那还五毛钱钱呢。
找到二商店,果然有冰棍批发窗口,十根儿起算,便宜一毛。
来到窗口,敲了敲玻璃,里面有人探头看过来。
“买多少,多买少算,价格优惠!”
“燕子?”
“江河?”
二人四目相对,尴尬的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燕子忽然半转过脸,说了句:“你回吧,我已经是田大哥的人了,咱们的缘分下辈子吧!”
陈江河举着钱,张着嘴巴半天没说出来话。
“燕子,我买冰棍儿!”
“吃什么冰棍儿啊,路边饭店要碗凉水,不花钱还解渴。你回吧,我不能见你,我都订婚了!”
“不是,我真买冰棍儿啊!”
“江河,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你家连处好房子都没有,地也不够种的,我爸不同意。”
“燕子,我真买冰棍啊!”
“别闹了,赶紧回吧啊!听话,要是下辈子有缘,咱们还做朋友!”
“燕子,燕子,燕子你别走啊!”
屋里换过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妈,梆梆梆的敲着玻璃,“闹什么闹,不许调戏售货员,犯法懂不懂?”
“不是啊,大哥,我买冰棍儿啊!”
“不卖,对臭流氓一律不卖,渴死你个不要脸的!”
陈江河也急了,他妈的,第一单生意就这么黄了?
人家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这第一步还没卖出去呢!
“我操你大爷的,凭什么不卖我!我特玛哪儿调戏售货员儿了,那是我们村邻居,多说句话都不行啊!”
他这一吵吵,燕子又回来了,把情况跟白大褂说了一遍。
白大褂打开窗口,露出一张凶脸。
“买多少,只批发不零售,有钱么你?”
燕子在白大褂身后直摆手,“江河,你快走吧,我求你了!”
“来五十,不!来六十根儿!”
“算你三分一根儿,一共一块八毛钱,给钱吧!”
“得给我个泡沫箱子,天这么热了,我还得走挺远呢!”
他递进去钱,堂哥的每张钱都油渍麻花,还沾满了烟油子味儿。
白大褂仔细验了验,一脸瞧不上的样子,找泡沫箱给他数了六十根冰棍。想了想,最后又多给了两根儿。
“钱和冰棍都收好,自己查清楚,离柜后概不负责!”
陈江河快速的数了一遍,两毛钱和六十二根冰棍,正正好好。
“走了,早这么痛快多好!”
“毛病,吃这么多不怕胃里长冰坨子!”
燕子担心的从窗口向外望去,江河哥也太彪了,一块八买这么多冰棍儿,怎么吃得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