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回到公司,处理各种杂务,开会,虽然是与从前相同的工作,可一切似乎又都不一样了。他时常会不由自主地放空,会想起有关夏冰的一切,她温柔的笑靥,柔软的掌心,亲吻的味道,拥抱的触感,他好像不再焦灼,不再彷徨,一切外力的东西都好像不能再伤害到他。这让他觉得幸福和安心,同时也让他无比渴望每一个工作间隙,能与夏冰聊上只言片语,或者短暂地见上一面。
事情的推进按部就班,顾伯远的能力大到让秦枫都为之惊叹,除了全国最专业的律师团队,他还安排了一系列极其自然的“引荐”,祁震从不知道对一件事的把控能精准到这种地步竟然能把控到这种地步,每一次见面的时间,谈论的内容,进展情况,都因为提前铺垫而显得“恰如其分”,而他真的成了一个提线木偶,完美地配合每一个需要他的场合。讯飞的王君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还没来得及采取任何行动,就被相关部门的司长秘书正式约谈了,那厚厚一叠有关他们铤而走险违规操作的详细证据,让他直接傻了眼。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在绝对高压之下,他成了公司的替罪羊,被低调解聘。然而关于股份收回的谈判是艰难的,即便有确凿的证据,想让已经咬住骨头的恶狗吐出来,也并不容易。顾伯远颇费了一番功夫,在调动了更多的关系和资源多方博弈之下,双方终于达成协议,由朝晖用将近六亿的价格重新回购股票,至此,这个棘手的事件总算完成过半。
可是这笔钱究竟由哪几方来出,仍然悬而未决,因为顾伯远犹豫了。他自以为思想开放,没有不肯放权、戒之在得的老年通病,可是祁震那句不愿意做傀儡的话,还是让他免不了自我怀疑。这段时间祁震出色的表现又一次刷新了他的好感,他惊喜地发现在与人沟通谈判方面,祁震有着近乎完美的才能。他敏锐而沉着,无论谈判对方是怎样的背景,他都能做到镇定自若,态度诚恳,条理清晰,目标明确,不会被对方的强硬气势吓住,也不会为细枝末节的利益所迷惑,他总是能以极快的速度捕捉到对方隐藏的真实意图,坚定地保证自身利益的同时,也能够从语言上给予对方最舒服的接受度。他纯熟干练的谈判技巧和不时精准引用历史典籍的语言功底甚至引起了相关部门领导的好感,私下里向他询问这年轻人是不是某校外务专业的高材生。顾伯远心里十分傲娇,他的眼光可太毒了,祁震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越是罕见,也越让人难以把握。
周末晚上,顾伯远让祁震到家里来商量资金的事,借此最后探探他的底。
祁震如约而至,顾伯远眼带笑意地把他带进书房。
“最近状态不错,”顾伯远端起茶杯,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多亏了顾伯伯,才能化解这次危机,对公司来说是可喜可贺的事。”祁震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
“哦,那你个人方面有收获吗?”顾伯远意味深远地看着祁震。
“当然,”祁震快乐地望着顾伯远,“接触了新的领域,发现自己的圈子之外还有更广阔的空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顾伯远点点头,“做生意,最初的三成,靠的是自身实力,中间三成,靠的是关系和人脉,再往上,就是机会和运气了。你这次应该体会到了,朝晖能够度过难关,机会和运气已经占了一半。”
祁震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顾伯远意犹未尽地看着祁震,犹豫片刻,还是开门见山地问道:“关于回购股票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考虑其中百分之五十由公司董事会决定分配各个股东新的份额,另外百分之五十,想请顾伯伯直接出资成为朝晖新的股东。”
顾伯远微微眯起眼睛,没有接腔。一半的份额意味着三亿资金,由和浦持股,这是非常温和的一种分配方式,不会激起任何一方的不满,唯一的缺憾就是祁震把自己的锋芒全部掩盖了。他最初那么积极地想要筹资,不就是为了吞掉全部股份,然后高调回去掌权么?怎么如今事成,反而一副退让避嫌的样子?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徐敏的意思?”
祁震淡淡一笑,“是董事会的决定,我完全服从。”
“为什么?”顾伯远板起脸问。
祁震默默垂下眸子,他知道顾伯远什么意思,如果他开口求他,他会更进一步,帮自己拿到全部股份然后从徐敏手里真正夺回朝晖的控制权,可是,他也清楚,一旦他这么做了,他就必须成为顾家不折不扣的好女婿,即便他和顾晓菲根本没有相爱的可能。他最初的预想只是单纯由顾伯远出资,然后跟他谈一个利润丰厚的回报,自己摆平讯飞,再私下通过谈判拿回股份,可事情发展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一个多月艰难的谈判,董事会的所有人都跟着几经心跳,直到最后敲定回购金额,大家才松了口气。祁震很清醒,以自己目前的能力说到底也只是个名义上的总经理,他太过年轻,无论资源人脉还是能力,他都担不起整个集团。
“我能力有限,朝晖不能因为我再出现任何差池。”祁震诚实地望着顾伯远,眼睛明亮而坦然,“您对我的厚爱,我无以为报,只能在生意上,给您最优厚的补偿。我已经跟秦叔商量过了,他对这个方案也赞同。”
“那你自己呢?”顾伯远的表情明显垮下来。
祁震微微一笑,“从我开始,算做朝晖第一届职业经理人吧,我知道自己不是很合格,但我会尽全力。”
顾伯远冷笑一声,默默思忖着祁震这些话里有多少违心的成分,他也是从年轻时代过来的,也无知轻狂过,犯过的错、吃过的苦、走过的弯路比他多多了,可他那时候不会这样轻易认输。
“你甘心吗?这样的话,就等于把你祁家的产业让给徐敏了?”
祁震平静地看着顾伯远,“如果是为了公司长久之计,我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顾伯远深深地看着祁震没有说话,许久才道:“我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吧。”
祁震脚步轻快地刚走出顾宅,顾晓菲就追了上来,她顾忌地扫了一眼周围密布的摄像头,铺了满脸假笑问祁震道:“阿鲲已经在你那里任职了吧?”
祁震点头,“对,怎么了?”
“怎么了?”顾晓菲咬紧后槽牙,“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找我爸提解除婚约的事?”
祁震淡淡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说?”
“你!”顾晓菲无意识地攥紧拳头,“你答应过我的!出尔反尔?!”
“我可什么都没答应你。”祁震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顾晓菲咬住嘴唇,很想给祁震一个耳光,可是此时只能忍着脾气,她冷笑一声对祁震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让阿鲲退出。”
祁震微微皱眉,“你觉得自己能控制得了他吗?”
顾晓菲傲慢地哼笑一声,“我和他认识十几年——”
“那又怎么样?你能给他他想要的么?”祁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打断顾晓菲,嘴角微弯地望着她。
顾晓菲突然噤声,祁震那双充满寒意的眸子让她恍惚觉得身上起了些疹子,“他跟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