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男子身影即将散去之时,他依旧头也不回,却有缥缈的声音清晰地传回白堕耳中。
“早知今日有此操劳,何不如当初一双眼睛叫我废了的好。”
最后一字落下,男人便消失得到无影无踪。
四夜寂寥,仿佛无人来过。
白堕在他的话里回不过神来。
废了他的眼睛……
在他记忆中,险些废了他眼睛的,只有一人!
只有落安!
竟然……真是他!
白堕苍白的脸上更加无力萧索。
“没想到……”
没想到一举一动都叫别人看得分明,他却还妄想跑路。
且照落安那话说的,都无须他来追,自己就会死在逃跑的路上。
换位思考,若他是落安,今日大可不必来此多管闲事,叫自己死了多干净。
可他不仅来了,还出手清理了死气。
白堕苦笑,对着身旁的马车自言自语,“当真因果,若不是带了你,和尚不知是要死在哪里。”
落安来意已经说明了,不过是为了傅锦梨,顺道留他一命罢了。
又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白堕才扶着车架站起来。
他翻上了马车,矮身进去。
原本在里头睡得死死的人已经醒了。
可状态却不太对。
月弯弯睁大了眼,双目空洞又迷茫。
眼中聚焦不了,缩在马车角落里愣神。
“弯弯?”白堕心一沉。
月弯弯听见他的声音,木讷地抬起头来。
惶恐的泪水直接从眼中砸了出来,但是双目依旧无神。
她无措地啜泣,“我的眼睛……我瞧不见了,瞧不清楚东西。”
“怎么回事!”白堕忙上前去查看。
月弯弯语无伦次地,“我不知,方才糊里糊涂地就睡着了。”
“后头……后头来了阵风,把我吹醒,可是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不是,不是看不见,是有许多……许多东西在眼里,好多交叉的线,冒着黑气……有的带着红。”
她指着白堕,泪水糊了满脸,“和尚你的身上怎么在发光,光淡了,比进来时还淡了。”
“呜——我瞎了不成,怎么会这样怪。”
白堕想,他大概知道是什么回事了。
复杂地看向无助抓着自己手的月弯弯,白堕久久难言。
最后,古怪道,“瞎倒是没瞎地,只是,还不如瞎了呢。”
“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办,殿下,雅言……”
月弯弯已经在喊着傅锦梨跟丁雅言,这是真害怕了。
可白堕没继续安慰她,只是沧桑地一抹脸。
落安啊落安。
走时还在警告他管不好自己的眼睛就剜了。
现在呢?
转手就给龙侍点了神通。
他尚且需要醉酒才能看清,月弯弯这样子像是时时刻刻都有这本事在身上。
白堕不可为不嫉妒!
抱紧自己,现在比月弯弯还伤心了。
“区别处置!说好得一视同仁,怎么和尚我就是路边草!跟那小龙崽粘上边都是个宝。”
他越想越憋屈,恨不得站起来围着马车暴走三圈。
气死他了!
气死他了!
“简直是,徇私枉法,对!徇私枉法!”
白堕骂骂咧咧。
可话才落,外头月明星稀,却凭空打了声闷雷。
轰隆隆地,阵仗极大,耳朵都要给他炸坏。
白堕眼中不可思议,却赶紧闭上了嘴。
那雷声就消失了。
————
月弯弯走了,傅锦梨伤心了几天。
这几天落安极顺着她,要如何就如何。
她爹爹也是,不跟她呛声了,怕小团子一个人憋着哭,逗都不敢逗她。
两个大人对孩子都好极,只是不知为何,原本相安无事的两人,火药味却是越来越重。
光是目光交错一下,都是相视一笑。
只不过一个是笑意浅暖,一个皮笑肉不笑罢了。
可偏偏两人是较上了劲。
落安每日都关怀备至地将人送回来。
傅应绝看着碍眼,却是一日都不落地等在门边。
三人之中,也就只有那矮墩墩是真开心,笑得小嘴都歪了。
但今日她有个更开心的。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傅锦梨你敢假传圣喻?”
刚从外间哒哒哒跑进来的傅锦梨把帘子掀开,就听见兴师问罪。
她一点不慌,双脚展开,小肚子一挺,小嘴一撅,小手一指——
“我是梨子大王!”
“不是,不是小脑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