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甜宝算的时间她应该在辰时生产,两个人天刚蒙蒙亮就出发回村了。
滕淑兰准备好接生的工具,甜宝把炉子点上。
屋子里好几天没住人了,冷得像冰窖。
她拿了扁担,挑着两个桶去打水。
人真的是由奢入俭难,才用了几天自来水就受不了这种挑水吃的日子了。
烧好水,七点多,院门就被推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东看西看了好一会儿才关上院门,捧着大肚子快步走进屋子里。
正是于长顺的媳妇,一进屋子滕淑兰就皱起眉头,嘴角也不禁扯了扯。
这还哪有人模样了?
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身上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得好几个月没洗澡了。
手上和脸上都是冻疮。
为了要个儿子也是拼了命了。
十月份龙省就开始降温,今年冷得还早,两个多月的就在山上躲着,得多冷?
“婶子,我肚子疼了,约莫着快生了……”
她哎呦着,站都站不住了。
炕上已经铺好了油布,甜宝屏住呼吸扶着她坐下。
脱了裤子味道更大,滕淑兰戴着口罩先给她清理了一下私处,羊水已经破了,棉裤都染湿了。
她摸了摸肚子,“哎呦,你这是横胎,我试着能不能转过来吧。都这时候了,不太好转,你忍着点。”
她的肚子要照比一般孕妇的小得多,估计在山上也很难吃到有营养的东西。
再加上于长顺被村里的妇女主任盯着,经常送饭不及时,孩子也很难长大。
滕淑兰费了半天的劲,才将胎转过来,于长顺媳妇疼得龇牙咧嘴满头大汗也不敢叫出声,就怕有人听见。
幸亏孩子小,她本身的骨盆也宽,不然还真没辙。
也亏着她是来找滕淑兰了,别看这些年滕淑兰几乎不给人家接生了,但是本事还在,转胎的手法更是一绝。
她前面已经生了三个了,孩子出来的时候还算顺利,但是又瘦又小,皱皱巴巴的也不哭。
滕淑兰拍了好几下才发出嘤嘤的哭声,跟猫叫一样。
王海花连气都没喘匀就翘着身子问,“婶子,是男孩女孩?”
“男孩!”
这一声对于她来说犹如天籁,她砰地一下倒在枕头上,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干裂的嘴因为咧得太大,立刻渗出血珠。
眼睛里流着喜悦的泪水。
滕淑兰看着她的样子摇头叹口气,抱着孩子上秤一称才四斤六两。
找了块布包好,“喏,看看吧,你心心念念的儿子。”
王海花迫不及待地伸出干裂出血的手把孩子一把抢过去贴在脸上,“心肝宝贝”的叫个不停。
许是她的脸皴的太粗糙刮到孩子的皮肤了,小婴儿“哇”一声哭得大声了一些。
这给她心疼的赶紧抱在怀里搂着一顿哄。
“婶子,太谢谢你了!真的谢谢啊!”
说完就开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小心翼翼地摸着孩子的小脸。
她看向甜宝,“甜宝,婶子能麻烦你一下吗?把你长顺叔叫过来,让他拿着篮子,再把孩子的小包被拿过来!”
甜宝点头出门。
于长顺这几天在家也是坐立不安的,一听见门响浑身紧张,就怕妇女主任来找他。
院门一响他就抄起扁担气势汹汹的冲出来,一看见是甜宝立刻放下扁担,“甜宝你有啥事吗?”
“婶子生了,是个男孩。”
于长顺张着嘴,突然大笑起来,不停地拍着腿,“哎呦,我于家有后了!”
他又赶紧捂住嘴,小声笑着,“你等着啊,甜宝,我去拿东西接你婶子!”
他乐颠颠地跑进屋,拿了一个柳条编的土篮子和一床新的小花被。
估计就是为迎接儿子准备的。
这胎要还是个姑娘,肯定不会用上新的。
走时甜宝看了眼在院子里劈柴的小姑娘,是于家的大闺女,九岁了,但是长得比同龄孩子瘦小得多,身上穿着补丁衣服,脸上皴裂红肿。
机械木讷地劈着柴火,大概也是听见了娘生个弟弟,小脸上出现了两条泪痕。
这年月已经很少见有穿补丁衣的了。
但是于家穷啊!
两口子也没副业,就靠着种地赚钱,又超生了两个,家里已经穷的耗子都搬家了。
于长顺走得飞快,一路上大嘴笑得合不拢,恨不得马上见到儿子。
进了院子就直奔屋里,看见媳妇怀里的孩子拍着大腿乐。
王海花也乐得嘴合不上,但还是嗔怪地看他一眼,“你小声点,儿子刚睡了。”
于长顺赶紧捂了下嘴伸手小心地去抱孩子,“哎呦,我的大儿砸!”
甜宝和滕淑兰对视一眼又都别开眼。
现在这两口子笑得有多开心,以后就哭得有多惨。
于长顺不舍的将孩子放下,从篮子里拿出一包鸡蛋递给滕淑兰,“婶子,你也知道我家这个情况,别介意哈!”
滕淑兰摆摆手,“不用了,留着给你媳妇补身子吧,你看她这瘦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奶呢!”
于长顺拿着鸡蛋的手擎了一下又缩回去,“那……等着我有钱了一定报答您,婶子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呐!”
滕淑兰勉强扯了下嘴角,“行了,把你媳妇接走好好照顾着吧!”
“好好好!”
于长顺赶紧上前扶着王海花下地。
王海花抱着孩子,大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架势。
这要还是个闺女,孩子爹还不知道要发多大脾气呢!
别说扶她,骂她一顿都有可能!
长期下地干活的农村妇女都能吃苦,王海花刚生完孩子也不矫情,再加上生了儿子心里高兴,一点不见虚弱。
将儿子包好放进篮子里,又跟滕淑兰说了一通感谢的话,两口子就赶紧往外走,要回家好好稀罕一下宝贝儿子。
出门的时候还听见于长顺小声说:“我把老二也卖了,人家给了五百块钱,等着我回去给你炖只老母鸡,你现在是咱家的大功臣,得好好补补……”
“这钱得省着点,还得给儿子交罚款呢……”
滕淑兰看着俩人出了院,立刻摇摇头叹口气,“仨姑娘卖了俩,剩下这个老大已经能干活了估计就是当奴隶的,将来搞不好还得用她换钱给儿子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