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堵高墙之外,李卯轻拍朱门,半晌从中探出一个脑袋。
“世子殿下?”
李卯温和一笑,将手上的礼盒举了举:“我有事找步姨,她在家吗?”
小红走将出来接过李卯手上的礼盒,讶声回道:“您不知道?”
李卯疑惑道:“知道什么?”
“今天妙音楼和七音楼竞选太子生辰的席位,现在估计已经快要结束了,您可以去开元大道找夫人。”
李卯恍然,他想当面道歉才有诚意,于是也不多留,提腿往妙音楼赶去。
不过临走前提了一嘴:“谁的胜算更大?”
小红柔弱的脸上却突然出现愤懑,寒声道:“本来夫人的妙音楼稳压七音楼一头,但刘青牛这厮不识好歹,临阵倒戈,他们就是看夫人孀居在家好欺负!”
李卯剑眉挑起,淡淡道:“哦?”
“殿下那您快去吧,好好安抚夫人别让夫人太伤心,少爷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鬼混去了,夫人能说上话的根本没几个人。”
“但自从夫人与殿下一同奏琴后明显开朗许多。”
“知道了。”
小红定睛一看,那位白衣公子竟是已经走到了青石巷尽头,身形颀长挺拔,发丝飘舞,腰间配着一柄长剑,一步一步朝前方走去。
萧瑟的秋风将白衣公子的长袍吹起衣角,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小红总感觉地砖被踩的铿锵作响。
开元大道,中段高台上。
步夫人摒弃杂乱的念头,将玉箫置于唇下。
从小起,乐器就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往往演奏之时她的心就会沉定。
而相反的,步颦香给予乐器澄澈的心以示尊重。
步夫人破碎的眼眸缓缓闭上,素唇碰触箫口。
暖风蓦然吹起她的发丝,箫声化作最原始的音符传递到在场所有人心中。
呜——
萧瑟,悲鸣。
直指心底的箫声不禁让人回想起自己那段最为低沉,寂寞的时光。
箫声倏地转至短促,低沉,仿佛是一扇扇窗子被干净利落的关上,没有一丝的光亮透过。
相夫教子,温馨和睦。
这些幼时被灌输的天伦之乐她已经不能再触碰,就连现在她最骄傲的声乐都要被人狠狠践踏。
抱朴子单手拎长袖,一手抚长须,在听见箫声之后眸子一亮,颇欣赏看向台上丰腴风韵的妇人。
有的时候,苦难并不是坏事。
曲中充沛的感情往往才是决定一首曲子好坏的根本。
观众的心被带动的轻轻颤动,他们不是文人雅士,但也不是铁石心肠,听得见其中蕴藏的浓厚感情。
他们都是不解,为何这样一位风华于世的高雅夫人会有这般哀伤的悲鸣。
此消彼长,凄凄惨惨。
箫声再转绵长,最终蓦地收紧。
曲终——
唇箫分离,施施一礼。
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捧着玉箫缓缓走下台去。
台下爆发大片喝彩,鼓励声赞叹声不绝于耳,但这并不能排遣步夫人心中的惆怅。
这次的失利就好似一个豁口,将前些年心中的怨怼统统涌出,如噩梦般缠绕在心间。
胡秋眼中流露出怜惜,这孩子当真是命苦,你说说钗家的那些男儿怎么就这般易陨?
一门两个寡妇,二代男丁就剩下一个身子孱弱的钗河,三代本就稀少,及冠之年的钗洛珩还是个大纨绔,无异于雪上加霜。
也不知道谁能帮她们改善一下。
胡秋喟然一叹,轻轻说道:
“我给十分。”
吕公公赞同的轻颔首。
在他心里这首曲子大概是九分到九分半的水平,但女子相怜给到十分也无可厚非。
张垓面相儒雅,是个端正的中年男子,和煦一笑:“我给到九分。”
那些个评委也纷纷说出评分,片刻后吕公公站起身来宣布:“妙音楼——”
“九分半!”
“夫人!您可真厉害!这样一来我们说不定还有些机会!”
彩凤惊喜的喊道,随后崇拜的看着步夫人。
步夫人嘴角勾起重拾希望的笑容,玉箫慢慢攥紧。
出乎意料的九分半,突然让她心中燃起了星星火苗。
比起刚刚的绝望,两边只差一分半还是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上次卯儿给她改良的《兰陵散》她自己回去也有参透,或许就这般一路高歌猛进,还真就将刘青牛比了下去。
但这般设想也只是比刚才千不足一的概率给增加到了百不足一,只能寄希望于刘青牛失误。
步颦香心中七上八下,一颗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阁楼之上,燕王妃甄旖半阖眸子中透着阴冷,朝身后的丫鬟晓英勾勾手,小声吩咐了些什么。
晓英一溜烟的跑了下去,甄旖抱着挺翘的胸脯,冷冷哼了一声。
她绝不允许妙音楼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
“下一轮,琴……”
“七音楼刘青牛献丑。”
一位顶着地中海的酒槽鼻老头登上台前,一袭碧青外袍,身后跟着两个搬着琴的小童。
看上去正直淡然的很,却能干出那般为人不齿的事来。
步夫人仅仅看了他一眼就冷漠的移开了视线,这种吃里爬外的东西走了也好,待在妙音楼就是一种玷污!
刘青牛坐在琴后,先是清清嗓子说道:“老夫有不得不倒戈的理由,在这里对大家抱一声歉,尤其是步夫人,但个中缘由不宜公开。”
说着刘青牛再次站起身对着步夫人鞠了一躬,随后坐下叹息:“这一首《阳关三叠》就当是我给大家的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