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觉叛金之事,遗祸无穷。王安中宣抚使亲自割下张觉的头颅送给金人,凉了常胜军、义胜军以及北地汉人的心,自此我大宋军队一溃千里。”
“如今金人势大,军事实力已达巅峰,燕云十六州已尽数被金人占去,宋金盟约至此已无基础可言。”
“恕学生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既然双方屡次违背盟约,又何必在契约上作文章呢?金人既然弃信,大宋又何妨背约!”
“况且城下之盟本就不可取,我大宋军队打不过人家,李公此去金国一再示弱的话,还能谈出什么结果?金人志在划河而治,整修武备才是大宋唯一出路!”
沈放这番话要是说在大宋君臣面前的话,不知道会死多少回。
可是沈放占了个极大的优势,他熟稔这段时期大宋君臣的行事做派,拥有了金手指。
李若水是什么样的人,沈放摸得一清二楚,在他面前只要一心为大宋江山社稷考虑便是,言语上尖锐些并不会引祸。
沈放口若悬河,李若水脸色却变得阴晴不定了。
沈放所言并不新鲜,负责与金国谈盟约的常使马扩,以及李纲、种师道等人都曾上言朝廷要加强军备,以武力对抗金军。
只是李若水常伴君侧,思考问题的角度与其他人不一般。
沈放不像个只会刀弓剑戟的军汉,还有些陈东的影子。
当初金人兵临汴京城外,太学生陈东等人满腔热血,伏阙上万言血书,鼓动百姓声援李纲、种师道,几乎引发一场大动乱。
陈东这样的年轻太学生空有一腔热血,却无治国理政经验,拿出不出救国良策,于江山社稷并无裨益。
沈放虽然血气方刚,取得了承天寨大捷,依然只是个军汉,对宋金战争的大局看不透。
李若水不似签枢密院事耿南仲、中书侍郎唐恪等人一边倒的主议和,他也主张申饬守备,提高军队战斗力,但他同时还要考虑财政支度和百姓生计。
天下禁军、大内班直、沿边效用强大固然重要,可朝廷得拿得出军饷供养百万大军才行啊!
自燕京回归大宋,世人眼中是一片欢欣鼓舞,可是李若水这样的朝廷核心大臣,看到的是一片血泪。
未了满足金人的条件,收回燕京,官家可谓是将整个大宋的财赋都押了上去。
增加的赋税让大宋抵御灾害能力急骤降低。
山东、河北、陕西地震,朝廷无力救济,滋生了张仙、张迪,高莫山等流寇,北方一片萧条。
两河、京畿、江南大水,淹没一大片良田,灾民遍地……
沈放一边说一边在观察李若水脸上的晴雨表,却摸不透他的心思,干脆突然闭口不言了。
李若水纳闷道:“沈将军,怎么不说了?”
沈放暗笑,应道:“李公,学生曾听闻一句话叫‘弱国无外交’,如果事事都能谈判解决,我大宋又何须养百万大军?”
“天下动荡,不养兵怎可保境安民?”
“可我大宋空有百万大军,为何还被十几万金兵长驱直入,攻至国都?”
李若水愣了愣,这个问题他很清楚,却回答不了。
“李公,恕学生直言,抛开兵甲战马,单论士兵素养、将官指挥能力,大宋军队与金军相比,差了一大截。”
这次连种师闵也开始邹眉头了,沈放不经意间,将宋军最大的弊病摆到了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