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诚连声道谢,躲在角落边吃面边打量来往的人,脑子里还在找机会做点什么。
突然,他眼神一定,发现了什么东西,默默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自第一次给“鬼火”送账本,却阴错阳差撞见鬼火被人寻仇替他挨了一酒瓶子后,何家诚便时常被叫去跑腿。
花姐烦不过就撤了何家诚看大门的差事,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听鬼火吩咐,不过每周的账本还是要他送,光猪越发不像话,好几次都找不到人。
何家诚是钟sir安排的,花姐没理由往外推,但是鬼火又是个喜欢惹事的,连麻油仔都不一定压得住,花姐要让他不顺心,生意就不用做了。
四海酒楼主要负责收鸿运帮的账簿,每个月交齐后总会计会放进密码箱,拷在手上,由专人护送到鸿运帮的总部,警察早就摸清了路线,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运送路线贯穿居民区,现在交火误伤普通市民是件非常麻烦的事,习惯拿好处过轻松日子的长官们没有这么吃饱了撑的,去打破警察和帮会的平衡引发骚乱。
何家诚一整天都跟着鬼火,上午去歌舞厅收账,给手下小弟训话,中午去酒楼吃饭。
下午到各个游戏厅、赌场转一圈,抓出老千和骗钱的,到了晚上又回到歌舞厅坐镇,恐吓闹事的,每天忙到午夜才能休息,竟是比当警员还忙碌。
第二天何家诚照老时间在莺莺舞厅等鬼火,可一直到中午都没人出现,向舞厅老板打听鬼火前一天晚上玩到一两点才走,并没有什么异样。
何家诚哑然,鬼火长得一脸鬼样,骨瘦如柴配个大头,鸡冠头染成红毛,活像只大公鸡,一双深灰色眼窝凹陷如骷髅,但精力是出奇旺盛。
白天做事晚上鬼混,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年还不死,简直堪称世界奇迹。
左右等不到,干脆跑到酒楼去探听消息,若是鬼火出了什么事,自己不是白忙活了几天。
刚进大门,就看到鬼火身边的小弟——“肥手”坐在大厅一脸笑意看过来,何家诚的脸一下白了,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只能无奈上前。
“肥手哥,怎么今天没去舞厅收账啊?”
肥手挥挥手招呼着何家诚,上来就捞过肩膀用力捏了捏。
这家伙喜欢男的。
何家诚的脸又黑又白,神色煞是好看,但为了任务还是忍着。
肥手坏笑着指了指前面,道,“鬼火哥有重要事情,早上就没去了,明天收也一样,总归是跑不了的。”
妈蛋,这玩意儿莫不是在暗示什么!
掀桌子的声音从里面的包厢传来,何家诚借机挪到了边上脱离了桎梏。
狗日的,回去要好好洗个澡!
只瞥见鬼火在包厢里,表情严肃像是发了很大脾气,地上躺着一个人,脑袋上流了很多血,身子微微颤动着,应该还没死。
“什么重要事,账都不收了?”
“你做好准备啊,”肥手神秘兮兮地说,“晚上鬼火哥估计要去海钓,你这小身板太弱,衣服多穿点。”
何家诚强忍着恶心,又不免疑惑,“海钓?”
眼见着肥手的大肥手又要伸过来占他便宜,何家诚连忙找了借口赶紧溜走。
深夜十二点,酒楼早就打烊了,包厢关了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家诚早就想出去透透气了,但门口的守卫不让人进出,他只能找了个空包厢暂时休息了一会儿,肥手说的没错,鬼火晚上有安排。
从维多利亚港出发往货运码头方向,一行人上了艘快艇,在夜色掩护下,仿佛所有罪恶都有了光明正大的外衣。
海钓。
何家诚反复咀嚼这两个字,联想到警校里学的,难道是贩毒?
香港就这么大的地方,加上周围是大海,所以毒贩一般会走水路,把货扔在海里等人去拿。
他接到的任务是获取帮派火拼的确切时间和地点,倘若寻找过程中发现了其他犯罪行为,是否该采取措施?
学校给出的标准答案是酌情处理,量力而行。
船开了两个钟头,实际是绕了许久的路,隐隐看到岸上些许灯光闪烁,前后四周除了模糊的岛屿影子就是不间断的海浪声。
不对,不会是毒品交易。
何家诚冷静下来,虽说四面开阔,但是后方左右都被岛屿包围,没有出路。
面前唯一能逃生的水域,有水警巡逻,买家是不可能在天亮的时候就藏身在附近岛上的,更不可能冲破水警的屏障大摇大摆进来,以前或许可行,但现在很难。
六零年之后水警扩展成了水警总区,目前警员超过一千人,在24小时巡逻下进行打捞,未免太引人注目了。
如果不是交易,那么是……身份被发现了?
“做卧底?下辈子可以再试试。”鬼火狞笑着。
冷风吹在身上,何家诚却是浑身发热,狂跳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口,这边的海浪跳下去没有生还的可能,他能做的唯有坐以待毙,等候发落。
“把他绑起来,一起扔进海里。”鬼火大笑着,说得好像只是丢进澡堂洗个澡那么简单。
何家诚忘记了反抗,呆滞地站在船头,束手就擒。
意外的是,他等了几分钟也没有人来拉扯他。
年轻的脸庞带着赴死的决心,转过身,直面敌人。
而他的敌人们,已将两个人五花大绑,拖拽着与他擦肩而过,将他挤到身后,一个命令,裹成粽子的人毫无招架之力,直挺挺地落入海水中,扑通两声。
正义的身躯想要嘶吼着阻止,但理智禁锢了双腿,两个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
何家诚只看到其中一个似乎是在包厢见到的,已经被揍得不成人形,若非那身衣服还真认不出来,而另一个,罪恶口中称之为卧底的人,他竟是连样貌都没有看清。
“愣着干嘛?过来啊。”鬼火招招手。
年轻的警员如梦初醒,换了一身狗崽子的皮猥琐地跑过去。
“怎么?吓傻了?”
“哈哈哈……”
“头一次……菜鸟……”
众人哄笑着,何家诚唯有红着脸庞点头承认,乍看像是羞愧,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满腔的愤怒无处抒发导致的。
一行人站在船头,鬼火大喊了几声,丝毫不怕被抓个正着,互相打趣的几人灌了几瓶酒,而后开始排成一排放水,咸湿的海水,腥臭的尿味,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酒嗝。
何家诚站在这些人的身后,只要一脚,就能把鬼火踹进海里。
可是这样有什么意义呢,他是警察,应该用法律惩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