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宣宗大中十一年,初夏。
安史之乱已过去了将百年之久,朝中宦官大权在握,各方节度使割据,大唐的圣歌,如何也不能再唱响了。
幸得宣宗皇帝处事明查果断、从谏如流,崇尚节俭,倒也开创了一番难得的“大中之治”,暂给了百姓一方动荡中的乐土。
春末的柳絮还依依不舍,石榴花便开满了长安城郊外的鄠杜。
女孩把刚刚浣好的红纱披在身上,装作自己是花满楼的头牌红娘。她把轻纱舞过来,舞过去,脚下一绊,眼看要滑倒进浣衣的大木盆里。
这时突然一双大手将自己在腰间环住,再稳稳的将她放回平地上。
她慌忙的低下头,怕自己冲撞了什么重要的客人就不好了。
可是,这妓院的最后院,都是些做苦力的人,哪来什么像前厅迎接的那些达官贵人呢?
她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已经是那个人远去的背影了,那人穿得没有那么华丽,只是一袭棕灰色的布衣,发鬓随意的束起。看不出年龄,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潇洒。
怎么救了人,不等人说声谢谢就走了?
只听见远处花满楼的妈妈热情的招呼:“温先生,您怎么到这脏兮兮的后院来了,红娘正等着您呢!”
哼。原来是一个迷了路的嫖客啊。
“幼薇,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还不快干活,这些衣服洗不完,咱们今天又领不到工钱。”女孩的母亲抱又一个大木盆走了过来,她重重咳嗽的两声,脸色也不太好。
“娘!怎么还有这么多啊!我好累!”
“你少喊两句,多攒下些力气洗衣才是正经事。还有啊,不要总是随便戏耍贵人们的衣服,弄坏了要赔好多银子的。”
“知道啦!”幼薇将手里捧着的红纱理好,重新放进清水里,揉了揉酸痛的腰背继续开始浣衣。
她好累,她也想像邻家许多的孩子一样,坐在家里等着阿娘做好一碗热气腾腾的馎饦,再等着爹爹带回来一串香香甜甜的糖葫芦。
可她早就没有爹爹了。邻里邻外的孩子都笑话她。笑话她会作酸诗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没有爹的野丫头。
阿娘含辛茹苦的供养她一个女孩子念了学堂,可她回来,终究还是个只能靠洗衣讨生活的无用姑娘。
为什么前厅的女子就天天穿着她浣好的漂亮衣裙,自己就必须要过这样的生活?她不太懂,却永远也不想懂。
大太阳下,突然出现一片阴影,好像有人站在了自己背后。
“你就是鱼幼薇吗?”那人声音低沉,像经流炽热太阳旁边的一汪清泉。
她好奇的回过头。有谁会来这个小院子找自己?
那人相貌生得不算好看,可以用平平来形容,眉目间看来似有三十出头了。可总觉得优雅多情是属于他的描写手法。
“温先生?”幼薇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棕灰布袍的人,不就是刚才那个扶住自己的人吗?
这温先生也惊奇的挑一挑眉,“你怎么知道我?”
“哦……”幼薇促狭地笑笑,“刚才看见花满楼的妈妈这样叫你,你也是这儿的嫖客吗?”
“原来如此啊。”温先生听她如此发问,尴尬地笑笑,朝幼薇的母亲示意。“早听说鄠杜鱼幼薇,年少有才,所以慕名至此。”
“温先生真是过奖了,小女不过在下邽读过几年学堂,不成器的。”
“夫人此话差矣,先不说如今的女子不会作诗,就是读学堂的,也是少之又少的,夫人眼界高远,培养了一个好姑娘。”
温先生转身摸摸幼薇的头:“红英只称生宫里,翠叶那堪染路尘。及至移根上林苑,王孙方恨买无因。”
“是我作的诗!你知道的?”幼薇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仿佛看见这个女孩眼里闪烁着星光。
恰一簇柳絮乘着风飞过她的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