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绹慌乱得不知如何完美地圆场:“皇上……臣,臣也是看皇上政务处理得久了,怕皇上心情烦闷……才……”
话到此停住,皇上心里自然也明了了六七分,此事原都是令狐绹对温庭筠的妒忌,定是因为诗会时温庭筠醉酒说他未读过几本书,还抖出了令狐绹让他代笔作诗的丑事。
令狐绹虽位高权重,却都是仰仗自家的权势,浑身除了一张嘴好使些,肚子里确实盛不下诗书墨水的,自然更盛不了船,所以时时进些温庭筠的坏话于自己。
“温庭筠却是个满腔才华的。”皇帝缓缓开口,“只是他这性子,是永不能替朝廷效力的。”
“皇上……”令狐绹还想说着什么,皇帝却没有听,继续说着。
“不论是不是有心人刻意为之,温庭筠也确是犯下了罪过。考试为人代笔本就是死罪,可如今状元郎开口讨赏,说了此事,朕也不能拒人所求。”
鱼幼薇猛的抬起头,望向阶上,仿佛在听着自己命运的审判。因为抬头过于猛了,满目眩晕。
只听得接下来的话如惊雷般入耳,不知该喜悦还是悲恸。
“生性不羁的野马是不能活在囚牢里的。既然如此,便将他逐出长安,天高海阔任他肆意妄为罢了。”
李亿忙着谢恩,见一旁的鱼幼薇愣在那里,赶紧伸手按了按她的背,让她行礼。
待她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双腿发麻,头昏脑涨,欲张嘴说着什么,只向前了一步,便昏倒在地。
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温宅自己的房间,转头一看是李亿陪在一边。
李亿?
“你怎么在这儿。我刚才做了个梦。”鱼幼薇苦笑一下。
但愿这一切都只是梦。
“温庭筠……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怎就回来了?”
“你是真傻了还是装傻,”李亿用双手捂住她的头,与她脸对着脸,“皇上不是已经答应咱们放了他吗,只不过,叫他三日内收拾好,离开长安便是。”
“离开长安……”鱼幼薇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恍若呓语。
还未等李亿说出一句:“你还好吧”,鱼幼薇便匆忙的下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便跑了出去。
师父想静一静的时候,总会独自在书房。
因为他曾答应过自己,可以随时来他的书房读书写字,请教问题,所以她总会撞见相似的一幕:温庭筠无声的坐在案前,一只手拄着太阳穴,一只手自然的摊在腿上,好像睡着了。
她破门而入,眼前还是心想着的那一幕。唯一不同又触目惊心的是,他满脸都是血痂和擦伤,可能因为隐忍疼痛,他拄着太阳穴的那只手正微微的颤抖。
可能正是这只手,将快要跌进水盆的小女孩拦腰扶起。
正是这只手,递给她一条让她爱不释手的红纱巾。
正是这只手,教会她吹笛的指法。
可也正是这只手,任性地在别人的试卷上泼墨挥毫。
想到这,鱼幼薇怒气涌动,竟满脑子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句话。他满腹经纶,写诗作赋不在话下,他是多么厉害的“温八吟”、“温八叉”,他应该站在闪闪发光的高处,受千万人的羡慕与敬仰,可他偏偏以这种方式,搅得自己连在长安落足都不能。
可看见面前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的怒气让自己变得像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