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小镇名为弦镇,古时以丝竹管弦之乐得皇帝赏识赐名,沿街看去大大小小皆是卖有乐器,街边奏乐卖艺的人比比皆是。
叶衍一觉睡到了午时,是被外面又响又闹的声吵醒的。床榻是靠着墙的,窗牖便在咫尺之间,他一手掀开被褥,眯着未清醒的双眼趴在窗牖向街上看去。
就是一帮人玩弄乐器,镇上新搬来的百姓不少,窥见了传说中弦镇的模样自是要大吃一惊,扯着嗓子叫唤。
捧场归捧场,扰了别人清梦。
叶衍复又躺下,从布袋里扯出两团棉花絮,揉成团塞到耳朵里。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砰!铛!”
巨大的声响在叶衍耳边轰炸,随即被褥盖得严实的双腿的什么东西击中,多亏了棉被厚实,砸来的力度像在给他捶腿。
虽然不疼甚至有些舒服,但他心里憋着股火,起身一看,一个阳光下晃着眼的金灿灿绑着红带的镲。
“什么鬼东西……”他假意揉着自己的双腿,扯开耳里的棉花,掌在手心左右环视,怎么还用镲暗杀他呢?
他复伏于窗牖,下方原本闹热的长街聚了一排的人,细细瞧,正是先前扰他美梦的大师。
一个满脸胡茬粗莽的大汉朝他招手,喊道:“小兄弟!对不住了!”
接着一排的少年随之笑吟吟冲他道歉,叶衍的不满被这笑融解了,少年头顶传来他充满笑意的声音:“没捧场也要送礼啊!”扔下镲,年龄较小的少年不偏不倚稳稳接住。
大汉道谢后带领他们去了另一条街,叶衍趴在那目送他们离去。
一,二,三……共有十五名小公子。
半柱香过去了二十名妇女,十四位小姐,十三名公子……还有几个乱蹦乱跳的孩童。
哎?
“那是……”叶衍眯起眼看某处,双眸从干涩无味增添了一丝清明,他将半个身子探出窗牖,冲着下方大声唤道,“童徒子他师父!又见到啦!”
深褐色眸子里的白衣身影微微一滞,只稍抬头,借以余光瞧见他似要摔下的趋势……然面色不改地走开了。
确实在意料之中,但他真的摔下去却是在意料之外。
还好只是二楼,手撑地一转稳稳落地,风吹过他的发梢,黄褐色发尾扬起,于人潮中追寻那不算熟悉的背影。
谁说混进苍穹派必须靠童徒子,他师父一样能行。
叶衍挤过拥挤人潮,今日那人换了身素衣,浅粉的宽袖飘起,他一下就注意到了,兴冲冲奔上前,“童徒子他师父,你怎么下山来玩了?这大太阳,也不见你撑伞,晒多了对身体不好,容易犯晕。”
“……”
“童徒子他师父,我跟你讲,这家的酒酿圆子做得一绝,每日都爆满人,我有幸挤进去品尝过一次,那味道——”
“这家的宽粉面条也不错,一口嗦下去唇齿留香,不过不吃辣的人估计会跳破屋顶。”
“还有这个这个酸笋,上回我闻这味儿,寻思什么东西给放坏放臭了,一尝竟是饱满多汁脆香可口,令人想起也垂涎三尺。”
“甜阁铺子里的桂花糕啊绿豆饼什么的我就不太喜了,又甜又腻……当然我不是觉得铺子手法不好,我单纯不爱这类甜食罢了。”
“哎?糖水铺今儿人真少——”
“别跟着我。”
一道淡淡的声音打断口若悬河的叶衍,相较起初竹眉间丝丝不满,叶衍心里却乐开了花。
刚来时闲来无事把弦镇里里外外逛了个遍,能吃的吃遍了,能玩的玩遍了,玩腻了便随手一丢。钱花完了,换身乞丐破衣裳,沿街乞讨去。
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着蚕丝制衣袍,佩不俗玉佩,身值一袋灵石,走路也要全身抖擞,下巴朝天。
可这枝头也靠不久……
他抿唇笑看了初竹半晌,右眼角有颗淡到几乎看不清的痣,开口道:“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弦镇这么大,刚巧我遇见你了。童徒子他师父,你说这算不算缘分?”
初竹闻言,清冷的对眉蹙起,无意识把步子迈得更快了。再快也不能比她高了近一个头的叶衍快,她所谓迈快的步子不过是叶衍正常行走下的步子。
许久不得回应,叶衍虽早已料中,故作失望状叹道:“不理我?那好,我自言自语,自娱自乐罢了。”
初竹面色不改,只是放缓了步子。
叶衍顺着街道,沉默一阵,果真开始自说自话:“这方向……要去五金阁?那地方……”他咂咂嘴,在心里补了后半句,去不起。
五金阁在五派境内皆有开张,主要陈列展示的来自五派、宗教的灵器珠宝玉器等各类价值连城的宝贝,通过不断抬价来起势。
对于进入的人也有要求,若是无银两凑热闹的平民百姓定是不可,要想进去,先要交一封银子或一百灵石作为押金,待到物品售尽,离开时返还。
这也是叶衍逛了所有,独独从未进去过五金阁的原因了。
五金阁的牌匾由一块陈年沉香木篆刻,坐落于幽僻巷子的角落,台阶结满青苔,雨水滴滴答答从屋檐滚落,门外的墙皮掉了一地,不少来到这里的富家子弟无一不骂骂咧咧,连身后背着沉甸甸包袱的下人也露出嫌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