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竹斜睨呆滞的叶衍,道:“不像有目的性来的。”
叶衍反应了许久,等到初竹回到软垫上才呆呆回应:“像受人之命,又不知目的为何,只好拍下每一件。”他面露不解,又靠过去询问,“那什么东西还非得雇人叫拍?”
初竹:“多了,如今时期,你觉得缺什么?”
叶衍:“打仗……为了灵器?那也不对啊,字画杯盏皆被拍了去,明明是盲目叫拍。”
初竹:“他或许知道他要的东西,但不知其样,定是有某种特殊的标记或术法。若我所想属实,对面已经在确认标记了。”
毫不怀疑,这件拍品最后仍是收入一九一十囊中,叫拍官也是一个劲推测着一九一十的主人,满口崇拜赞赏。
初竹这时略感不安,站于窗前四处打量,叶衍看得也心里发毛,如罚站小二般站在身侧,不多言一句。眼看着拍品一件件被一九一十喊下,初竹连眉也不皱一下。
“各位,这最后一件拍品即将上场!”叫拍官大笑着,于展台四周转,“作为拍官多年的小人我,也不懂这此次压轴拍品。”
叶衍看到最后,五金阁的压轴拍品应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待他看清却止不住惊叹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展台上竟是一块硬的泥,四周看来毫无奇特,形状不规则,面上有许多坑坑洼洼,看上去不过是一块被晒干了的泥土。
“这块泥看着普通,却是来自上古遗址的神坛里所搜查的一块泥,具体有何用处待客人拍下后自行调看。”叫拍官朝那块丑丑的泥抛去一眼,眼里五味杂陈,嘴上豪迈宣道,“三千两,加价五百两,开拍!”
叶衍偏过头去问初竹:“仙师,你不会要拍这个吧?”
初竹一手拨动银白铃铛,冷眼看去,淡淡道:“你不是知道吗。”
“一四一三,三千五百两!”
叶衍露出难堪的笑,他当时要不那么说,能站在此处吗?而且五金阁的东西,哪件不是一半人之上争抢。这仙师看着严谨,却易被说服,他不过略劝几句,堂堂正正就进了。
初竹前后没有表情变化,却撕破了他的谎话局:“哦,原来你不知道。”
随之轻碰铃铛,再次亮出铃声。
叶衍笑两声:“就当我来开眼界,见世面。”
他此前的话压中局势,几乎全场人拨动铃铛,一闪一闪的红光本是一瞬,此刻却如红日般亮起,展台的白光透着红。
罗细鞭转圈各个方向指着,连带着叫拍官跟着转,嘴皮子要磨破了。他干脆等到间歇时,直接念出当时得主。
“一九一十,一万五千两!”
想也不敢想的数字砸在叶衍耳边,他挑起一边眉,摸着下巴再次端详起丑陋的泥块。
初竹接了密令,苍穹派需要这块泥。
尽管她也不懂为何要斥巨资买一块泥,但她的手顿在半空未放下过,一有加价之人便拨动手边铃铛。
叶衍收回目光,见初竹专心加价,小声劝道:“仙师,我真搞不懂你们,花万两买块泥,要说它不同也就罢了,可它不过是一块坛中普通的泥,拍下了也没用啊。”
初竹道:“你知道?”
叶衍扬起下颌,鄙夷般看向泥块,道:“裂缝,坑洼,干壳,看着平平无奇,但这块形成至少也用了三十年。几十年前的东西,残留的痕迹早风化了,钻研个透也钻不出个所以然,简直费钱。”
脱口而出的理由,侃侃而谈的自信,几分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气息。
初竹顺着看去,除他所说的特征外瞧不出别的,她没有看石辨年的本事,一门古老的技术,留有这项本事的人无一不至花甲之年,渐渐的失传了。
她望向他显得刻薄的下颌,滚动的喉结,又一次拨响铃铛,道:“及冠少年能至此,本事不小,师承何人?”
叶衍笑道:“很多,村里花白胡须的老爷爷,凶神恶煞的老奶奶,乱蹦乱跳的小孩……”
初竹蹙眉,叫价已至二万两,不仅一九一十加价,原先静置许久的包间也都纷纷加价,她恍惚以为所有人皆是奔着这块泥来的。
“这些人咬得真紧,”叶衍见初竹心意已决,非要到手不可,问道,“仙师,你总共带了多少银子?”
“……三十万两。”
叶衍耸肩,叹道:“估摸是不够。”
看这些人势在必得地摇铃亮红,初竹也许性子急,直接抬到了三十万两。
叶衍莹亮的眸子夹带细光,勾起嘴角俯瞰。
这一叫价若是无人再加就稳了,果真是沉寂许久,一声清亮的铃声扰断了初竹的心弦。
“一九一十,三十一万两!”
初竹松懈下来,垂下手臂,放下沉重巨石般深深叹气,倚在窗边看持续乏味的叫价。
几轮五百两的加价后,这场困倦无意义的拍卖宣告结束,一九一十以三十三万两再次拿下一拍品。这简直是一九一十的专场。
叶衍抱着手臂安慰道:“仙师别沮丧,一块普通的泥能有什么用,三十万两留着自己吃好喝好,人也能往上冲点。”
初竹分给他一眼,眼底冰锥四起。
“姑娘家这么高就行了……”
“住口,再说我把你押这。”
“好,不说不说。”
叶衍故意走到她身侧,垂眸看她。
十九岁的他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比二十岁的她高了半个头,抬抬下巴应该正好抵在她的发顶。他在心里默默补齐先前未说完的话,姑娘家这么高就行了,公子们微微低头就好了。
初竹俯视下方准备取出的泥块,正要说走了,忽然眼角瞥到一处,收回后撤的脚,眯眼细看。
十名狼面侍卫等待着展台那层透明的结界消失,叫拍官早已提着罗细鞭下场,阁楼包间的客人也随着侍卫的带路纷纷离去。
在阁楼底部,全黑的角落探出一道细长的波纹,如赤红毒蛇般迅猛缠住十名侍卫的双足,一扯均翻倒在地。
一阵黑影略过,展台之上的泥块消失不见。
眨眼只见初竹破窗而出,叶衍听见轻飘飘的一句“待着别动”后,被万千破碎的窗片逼退。
伏在窗沿,初竹不见踪影。
彼时,对面也传来窗破之声。叶衍循声望去,一九一十跳出一名束起墨发的男子,双眼如炙,盯紧地面。
浅金的发带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