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派这夜从夜半影一身风尘带着昏迷的初竹赶回来那时,就注定不得安宁。
半空挂着的弯月引着归乡的路,戍边战士的思乡情随月明时燃起。
凌雪峰上留着归家的灯火,弟子却没有归家般的恬静淡然。
岳沉傲痛快喝了一场酒后睡意沉沉,刚趴下没多久便被司马俨一把抓起,不由分说便抓去了凌雪峰。
“准备干毛巾,清水……”酒气熏天的岳沉傲捏着鼻梁清醒着,声音被酒醉得沙哑,“再来碗梨汤,醒酒。”
气候回凉,寒气似是从地底渗透上来,湿冷入骨。
床榻边,童徒子只裹着一件单薄的外袍,赤足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摸出一块暖乎乎的炙石放进初竹手里,琥珀眼满载愁绪。
岳沉傲头上阵阵地疼,悄悄别过眼去看,司马俨默声坐于书案前,向他示意了另一旁运气的夜半影。
腿上带了点血迹,他问道:“腿怎么了?”
夜半影轻轻拿衣袍遮住,阖眼养神,答道:“追黑衣人,误入了荆棘藤。”
趁着东西还没到,岳沉傲顺便去翻药箱里的纱布。
司马俨正襟危坐,仪态与平日无差,闻言皱了皱眉,问道:“一路上发生了什么?”
岳沉傲扔给他纱布,正好先前要的东西来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起身越过二人视线交汇处,一心为初竹诊疗。
夜半影撩开衣袍遮挡处,撩起裤腿,小腿上多了几条狰狞开裂的伤口,直接便要包扎起。
司马俨翻出了凝血膏,交给他。
“下了山就有人跟踪我到了莲镇并袭击我们,中了计,初竹有魂灵剑,灵力近乎溃散。”他勾起一坨凝血膏往伤口处涂抹,火辣辣地刺激迸发,连连低喘,“直到一分部,再次受到偷袭,我为了让他们俩尽快调查,只身对抗黑衣人,等我返回时,只剩初竹晕倒在一分部。”
退至一旁静看初竹状况的童徒子开口道:“他们俩?我师父是一个人下山的,还有谁?”
“叶衍。”
这话却是司马俨说的,童徒子不解地望向夜半影,他腿上已绑了圈白色纱布,暗红的血渗透了绵白的布,朝童徒子点头。
司马俨继续谈道:“一个时辰前,巡逻弟子在山门发现了与之前截获的泥块一致的又一泥块,并附带了一封信。信面是‘初竹亲启’。”
“你看了?”夜半影勾着笑。
司马俨从袖里伸出攥着信的手,信明显是被打开了,被问到不免难堪,语气生硬了几分。
他道:“我怕是出了什么差错。”
童徒子拿着信看,舒展的眉骤然拧紧,失手将信的一角揉皱,又硬生生压下那股火气。
他恶狠狠骂道:“叶衍个贪生怕死的,妄我看错了他,竟然抛下师父就那样走了。”
夜半影瞪他一眼,倏地闭了嘴,火气却从眼里冒出来。
司马俨道:“若叶衍和黑衣人一伙,没必要把泥块送来。可这也不足以说明他的好坏,走了也好……”
“司马俨,我说你是不是闲?”岳沉傲气冲冲把毛巾甩盆里,边收拾着药箱边不满骂他。
三人不明所以,直到岳沉傲背起药箱烧起了怒火,将这一夜的不满全简洁成了几句话。
“你的雨韵好得很,根本就没病!没受伤!她现在就是在睡觉!懂吗?”
岳沉傲将药箱扔给发愣的童徒子,负手走过,面对他疑惑的眼神,眯起眼道:“你师父好的不能再好,你送我回愈药峰。看着我干什么,看不起我一个疗愈的?”
愣了会儿,童徒子看了看熟睡的初竹,丢了信转身跟上岳沉傲的步子,走远了还能听见他在说能不能让他穿个鞋。
岳沉傲是当今修真界的神医,说的话不会错的。
留下的二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难堪。司马俨为初竹掖好被子,送夜半影离开了凌雪峰,又向凌雪峰弟子报了平安,再回到屋里,早已没有了睡意。
可不知何时初竹却睁眼望着榻顶的床幔,两行清泪陷进柔软的枕头,眼尾染起桃红。
初竹看到他,眼眶发热,霎时呜咽出声。
“司马俨……”
她掀开被褥,脚一落地便发软,膝盖猛地跪在地,仍是强撑着起来,眼泪一颗颗砸向地板。
司马俨忙上前,也顾不得仪态。
二人即刻相拥,初竹痛哭出声,攀着他肩膀的手臂微微发抖,隐忍又放肆的哭声萦绕在房内。
他知道初竹鲜少在人前失礼,更不论这样哭,如果不是看到了什么,是不会哭的。
他寸寸抚过初竹颤抖的背脊,想要平复她的悲,闭口不言,宽大的衣袖将她拥入怀中。
人前,她不得不为徒弟而伟岸。人后,傲立的背脊才敢弯下。
初竹迷蒙地看着成了团团光影的烛火,双手无力攥着司马俨的衣襟,带着鼻音弱弱地说道:“我看见他了,他站在我面前……在那里我不认识他,他看着我,怎么能不认识他…”
说着又忽地哽咽,捂着脸小声啜泣,不停调整着错乱的呼吸,埋在他怀中擦拭眼泪。
司马俨能感觉她咬紧嘴唇不想哽咽出声,可越是这样,越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