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客栈的最顶层窗杦伫立着一人,他收好剩余的软骨针,取下钱袋扔给背后的客栈伙计。
昏暗的屋子里只有月色的衬托,华洛低眉冷道:“今夜之事,我不能听到一个字。”
客栈的伙计们混在一起,协商着银子的分配,连连应声。
庭院除了嘈杂的蛙声虫叫,拳头与皮肉的碰撞,伴随着几声闷哼无疑是美妙的。
华洛垂眸,却勾起笑意。
可惜就是不肯痛嚎,不然更悦耳。
软骨针的效力虽是过了,但翌日叶衍醒来头疼欲裂,身子像拼接而成的烂骨头架子,咔擦咔擦要碎掉。
意识先醒来,感受到胸前还有块硬东西硌着他,泄了口气。
那是他拼命塞进贴身衣物的玉佩。
这次算是初竹给他的,不能丢。
他费力睁眼,仍感到很沉重。
昨晚有一拳打在了他的右眼,不看别的,光是动动嘴,他都能感到一阵酸痛,肯定像红烧猪头。
也不知那伙人打了多久,他睡过去的前一刻是被扇了一巴掌。
如今艳阳高照,庭院竟无一人。
叶衍估摸着全身都是淤青,脚踝在扭伤下被碾了几脚骨折了,再不治疗就要废了。
满是血印的手摸到衣料,撕了一片,寻了干净处咬着。
他曲起一条腿,睁着肿得几乎看不清的眼睛,艰难摸到脚踝,手上用力一扭,面不改色地包扎。
毕竟是疼,冒了一头的汗。
全程动作缓慢,一身的朝气一夜之间尽数褪尽。
他复又躺下,在那片践踏过的地上。
不知马夫有没有把话传给探月,也不知探月是否能领会他的用意。
他摸着手腕上的青紫,扯得嘴角都干裂冒血珠,亦没有半分笑意。
果然,还是希望她来。
叶衍就着污水洗了把脸,摸着路去了饭堂。
被打死被掐死都行,但一定不能被饿死,投到地府成了饿死鬼就是个笑话。
客栈的店小二倒是个勤快人,整日东忙西忙也没忘了给他留点残羹剩饭。胆子也大,见了他满脸青肿血迹也不害怕。
这伙仙家伙食挺好,说是剩饭剩菜,其实也是大鱼大肉,有些碟子几乎筷子都没动。
叶衍捏着长短不一的筷子,动作十分笨拙,被人踩了手。夹起菜来要么重新掉回盘子,要么掉在半路。
眼瞧着终于要吃到嘴里,背后不知是谁摁他的头,把他摁在了桌上。
忙活半天,肉没吃着,又得挨打。
叶衍更是感叹自己生不逢时,也不知哪里惹着这群杂种了,只不过是心里骂骂,他还没对面骂那个胆子。
他哑然失笑:“我说,我叶衍一介小人,这是如何惹了哪路的大爷?”
又是领头的不嫌事大,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扯下座位,坏笑道:“小子,你别怪我。有人花钱要你的命。”
叶衍把蝴蝶锁在他面前晃悠,实在口渴,竟咬了下唇饮血。
满脸伤的他不介意添新伤,啐了口血沫,挑衅道:“我的贱命值几个破铜板,还劳驾安连庙动手。”
如此大动静,华洛不可能听不见。叶衍心知肚明,什么花钱买命,分明就是另有所图。
偏偏在苍穹派境内,这哪是暂歇息,分明是妄图栽赃。
想着,叶衍忽然被甩到墙面,脆弱的骨头仿佛吱吱作响,五脏六腑被揉捏成泥,吐出一口瘀血来。
“哈…哈啊……”
叶衍支撑着墙颤巍巍起身,牵动了全身的伤口,虽疼痛难忍,仍像匹饿狼恶狠狠盯着他们。
要不是碍于身份,出了这苍穹派,他定让这些人生不如死。
他处于极大劣势中,满口的鲜血,仍不忘先前未完的挑衅:“可以不用刀,你们一人往我身上吐口水,我死后化为怨鬼,咱们谁也逃不过。”
说罢便吃吃笑了,往下淌着血珠。
“杀了我!你们动手啊!”
领头的被看得毛骨悚然,果真往他身上啐了一口,上前便是一拳头。
一拳头打得叶衍浑身栽到地上,又颤巍巍爬起来,笑得更爽朗了。
语气却满是阴森:“就这点能耐、咳咳……还不够给我捶背……唔……”
下一拳往他肚子揍去,只听咻地一声,预想中的疼并未到来,那张得意忘形的脸却面目狰狞。
众人皆围到领头那方,只见他紧紧捂着腹部,口里不断涌出鲜血,那双红到要爆裂的眼睛怒视他。
未等弄清缘由,叶衍便被人拎着后衣领子拽到后方,一阵清朗的桃花香袭来,掩盖住了他的血腥臭。
初竹的脸色阴鸷得吓人,明明对吓傻了的店小二照常平淡着要了间房,叶衍把嘴里的血都咽了回去,生怕断了初竹的哪根弦。
“在……在、上面、二楼。”
“多谢。”
初竹拉着叶衍的手腕径直路过痛苦的领头,他这才看清了令领头如此痛苦的源头,竟只是一枚普通的桃核。
这下他更不敢多嘴了。
初竹解开了束缚他许久的蝴蝶锁,让他先行回房,冷着脸说要处理一些事。
二楼栏杆,楼下惊恐的众人皆对他们敢怒不敢言,叶衍看初竹实在眼神骇人,一把拉住她手。
尽管满是血污,初竹也没有挣脱。
“长、长老,我很好。”
初竹手指动了动,转头看向他。
叶衍一直没敢看她,这时二人对视他才惊觉,一双摄人的桃花眼红得令人怜惜。
“骗子,你要死也别死在我眼下。是你说的,你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