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书院是墨间门的私塾,说白也就是墨家人的藏书阁,会有人不远万里来此一览,司马俨、顾渊、夏侯炳儿时都在这修过学,南山书院也号称可延千代万世不朽,建造者把它建在了山腰,不以峰高而自衿,唯山腰风景独好。
于某日清晨,一袭金边玄衣悄然而至,看了看牌匾上的字,突然涌起一丝不好的回忆,强制自己低头。
华洛以前来过南山书院,趁师父不留意就会往这里跑,久而久之,就与当时在书院修学的简辰逸熟络了。
书院自有结界无人看守,来这里都是为求学。他可能是异类,不是来求学,也不是陶养情操。
以前来是为了找他,现在是为了找他。
从前来这还会有几个老头招呼他,几年过去多半都埋了,没人认得他了。拐过一个书架,华洛的眼底白茫茫一片,心情轻松不少,甚至有点愉悦。
“你在啊,简辰逸。”
“找到你了辰逸哥!”
稚嫩的华璟扯住简辰逸拿书的那只手又蹦又跳,嘴里还会高兴嚷嚷道我抓到你了,带你去吃烤鸡。
只是时至今日,那只烤鸡再也没吃到过,那个人却再次出现了,已经不是傻乎乎拉着他吃烤鸡的小孩了。
简辰逸手里依旧拿着一本书,见他来也不讶异,他早知道躲不过,回这里无非就是念念旧看看书。
“想走走去山顶吗,我让人烤了只鸡。”简辰逸放了书,含笑望他。
山顶一般是用作散步的,华洛记得,他与简辰逸时常偷跑上山,一待就是一日。
“你现在叫华洛?”途中简辰逸问道,倏地绽开一笑,“没什么,挺好听的。”
华洛依旧冷着一张脸,眉眼敛了先前一瞬的喜悦,上山的路难走,这些年很少有人走过了。走了会儿,衣摆就沾上了泥泞。
望着眼前恍如隔世的背影,他不禁问道:“你不是不爱吃烤鸡吗?”
简辰逸顿了顿,道:“你来做客,总要点你爱吃的。”
隔了很久,等见到了山峰,华洛才缓缓开口:“你还会记得我爱吃的东西吗?简辰逸。”
鸡在一个时辰前就烤上了,只剩了缕缕炊烟,简辰逸轻车熟路扫开地面的土,把土里烤得滚烫的土块抱出来,敲碎了表面的土,露出层层荷叶包裹的烤鸡,一瞬间香气四溢。
华洛心里隐隐动摇,简辰逸以前是不会做这些的,每每都是等着他像这样做好。
“没有食具,勉强下吧。”简辰逸把热气腾腾的烤鸡送到他面前,熏得他看不清前方。
简辰逸的脸沾了些尘灰,兴许是刚弄上的,可他只满心期待华洛吃下这口鸡的表情。
可华洛再也不是从前唯命是从的孩子了,他别过脸,赌气似的:“不想吃。”
他余光见到简辰逸缓缓把手放下,犹豫着把烤鸡送回坑,相顾无言。
简辰逸总是做些感动自己的事,他以为他不按初竹交代回墨间门,而是在南山书院苦等会打破华洛对他的怨念,以为千试百练做的烤鸡能让华洛忆起美好,但最终他也如同被嫌弃烤鸡一般,回到了土坑里。
天道与人道,总要占一边,可他一边都没给占到。
罢了罢了,简辰逸深吸口气,望向他:“那你,就说明吧。”
华洛闻言,挑眉道:“你等着我来?”
简辰逸点头:“在苍穹山不是我师父来得及时,估计我早就死了。这回不麻烦她了,我也不躲你,咱们把话说清,说清就一拍两散,说不清就只好动粗了。”
华洛瞪着猩红的眼睛,骂道:“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反观简辰逸淡然注视,说话间都是儒雅随和:“谈条件?谁都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他毕竟是墨间门最杰出的一辈,越是淡然,华洛越是愤懑,沉声质问道:“你想说清?之后呢,你是打算回你徒有其表的师父身边,还是继续守在你造下杀孽的书院?”
闻言简辰逸略皱眉,有些许不满:“你别胡说。”
见触到了他的底线,华洛更加肆无忌惮,故意在他耳边说道:“我没胡说,初竹不是你的师父,不会就我知道吧?”
华洛被推搡一把,踉跄几步,负手看他窘迫的模样,戏笑道:“从我刚见到你就在想,墨间门的出色少主怎会单单拜她为师,我承认她的造诣颇高,可你也是自命不凡,应当不会是师徒。我就小小地诈了你一下,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略微上扬的语调令简辰逸感到心力交瘁,他要恨死自己了,华洛这种招数玩了一次两次,他也就上当了一次两次。
简辰逸眨了眨迷茫的眼,这下华洛更得意了吧,他都怕到要去假拜师父,而他却一步步走到了安连庙司官的地位。
沉默间,华洛冷冰冰的话就砸了下来:“能不能骨气点,读了二十多年的书净学着怂了?”
简辰逸冷笑一声,回道:“原来故意来羞辱我的,除却当年的事,我也没做过对不住你的事吧,要逼我到哪步你才满意?”
“可就是当年的事,就足以让我们分崩离析。但我想通了,不会杀你。”华洛衅着嘴角,指意不清地看向他,“我得和你继续生活,要在我的折磨下看你如何变老变丑变成枯骨黄土。”
简辰逸提起嘴角,淡淡道:“那你还是杀了我好,想到一辈子都困在你身边,就心痛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