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前脚刚走,褚兰因带着大伯后脚就到了。
元稚呆若木鸡,眼前这个弓腰塌背,神志不清的黝黑男人,竟是当年惊才绝艳、冠绝京城的长平侯长子——褚侠?!
褚兰因看她的反应,不免伤怀:“很难接受吧!我初次见他时,跟你的反应一样。幼时,父亲和伯父们怕祖父伤心,很少在家提及大伯父。我只能从他们和命妇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大伯父的样子。
我的想象里,他高大英俊,才华横溢,令人一见忘俗的。真见到了,发现他跟我脑海中的人,完全没有相似之处。肮脏落魄,畏畏缩缩,见之令人生恶!”
元稚扶他们俩坐下,“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我大概能明白你。可是,他是你的亲人,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你的至亲!”
褚兰因扯扯嘴角,“可笑的是,我用了三天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我的愤怒,皆源于虚荣心,却忘了,亲人不是用来炫耀的。我不应该拿他遭受的苦难,攻讦他的相貌,我该陪伴他,守护他,护他余生无忧。这,才是真正的亲人!”
元稚摸着她的头,“你长大了。”
“长大了!长大了!嘿嘿长大了!”褚侠傻呵呵跟着嚷道。
元稚扑哧一笑,“不伤感了,今日能见到传说中的褚公子,实乃三生有幸。咱们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吃肉!吃肉!”褚侠拍着桌子,兴奋地叫着。
褚兰因擦擦泪,笑着说:“对,咱们今天吃肉!”
元稚吩咐女婢,上最好的酒和茶水,招牌菜一样不落,全端上桌。
招牌菜,全上,还是在酒楼这么忙的时候?
那可是十二道菜啊!
女婢匆匆下楼,默默祈祷大厨别发火。
夕阳西下,余晖斜照,桌上佳肴冒着热气,乃是再平凡不过的人间烟火。
元稚打开“朝金阙“,“陛下亲自赐名的御酒,尝尝!”
她给兰因和自己各倒一杯,担心酒跟褚侠喝的药相冲,于是给他倒了杯茶。
褚侠不满,指着她们的杯子,“要喝!”
元稚为难,褚兰因想了想,拿过酒盅,给他倒了一点点。
“大伯父,你可千万别往外说,要是父亲和祖父知道我带你喝酒,非打死我不可!”
褚侠眼睛上翻,音调突然拔高,“我知道了,是……秘密!”
“对,就是秘密!天知地知,我们三个知,其他人统统不能说!”
元稚低头偷笑,这俩人,活脱脱两个小孩子!
她嗟叹:“本来还想和你一醉方休,现在看来,你还是量力而行吧!免得你喝醉被打,长平侯府找我算账时,连个替我说情的人都没有!”
褚兰因跟她碰杯,“嫂子,这时候你就别咒我了!”
“我跟萧纵已经和离了,别叫我嫂子了,叫元姐姐吧!”
“我可是听说,你和表哥春猎时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缠绵悱恻,爱恨交加,比戏文唱得还要荡气回肠!”
元稚难以置信,“你一个闺阁小姐,打哪听得这些污言秽语?”
“孙小姐的母亲说的,”褚兰因眼眸晶亮,手挡在唇边,“她还说,你脖子都被表哥咬出血来,是真的吗?”
元稚摸了摸脖子,生硬道:“假的。”
褚兰因笑得意味深长,这样子,可不像假的。不过嫂子脸皮薄,还是别拆穿她了。
咚——
褚侠喝完酒,一头栽在桌上,嘴里嘟哝了一句。
“无……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