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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牛的少年依旧茫然，昨日的奇遇并没有让他的世界发生什么变化。
放牛吃草，找食物喝水，看书思考，千篇一律的生活并没有让他感到乏味，反而深深沉浸在这种平凡的乐趣之中。
这样的日子他不知过了多久，只记得自从城中出走，在这片荒原上与二牛相依为命的日子里，荒草被皑皑白雪覆盖了九次，前三次很冷，后六次好些。
大概这就是九年了，他始终没有走出过这片荒原，偶尔牵牛与人交错而过都会令他深深地不安。他的想法很简单，找一个有藏书的地方，再有一个一肚子墨水的先生教他读，但书一定要多，先生肚子里的墨水最好倒一百年也倒不完。
昨天他遇见了一个先生，虽然穿着破烂、浑身尘土，不比那些自千里之外而来的旅人多一点尊贵。但从熟悉的记忆里看，这个先生身上有老先生的影子，切肉的铁叔说那是一种叫做儒雅的东西，是个读书人，且一定是个墨水儿渊博的读书人才能拥有的东西。就这两个字，他特意问过老先生，老先生笑着说了一句话，“天下书生十人九儒，十儒九庸，唯有一者可为儒雅，是为君子。”君子……是什么？这是陈大牛的第二个问题，这次先生郑重起来，拿出了一本《论语》给他，道：“儒雅之气尽在书中，若能入门便是君子。”
好与坏的界限是什么？人与人大多不同，在陈大牛这里，《论语》是一本好书，因为读起来十文九懵，满嘴的之乎者也像是那个整日说着怪哉、怪哉的老和尚念经一样，简而言之，便是不懂。
所以他渴望读书的时候更渴望有一个先生，教他读懂这些晦涩艰深，明白些难言的东西。
但在读书的渴望与内心深出的恐惧的较量中，陈大牛选择了另一条路，选择了安逸。
他喜欢思考，脑子里有很多奇怪的想象，晚上经常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不过他最喜欢的梦只有一个，这个梦境里有成千上万的书和一望无际的草原，书给他，草给二牛。
天上不知何时刮起了寒风，荒原上的冰屋不惧，城里面的富家公子不惧，我和我的牛也不惧。
不惧归不惧，要是不做些准备怕是要吃些苦头，在荒原生存近十年的他深喑生存之道。在夜晚的大雪来之前，他必须要找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一块大石头或是一块粗壮的枯树根都是极好的。
不过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太好，直到深夜即将来临时才找到了一处凸起，这块凸起有些奇特，不是树根也不是石头，似乎是一个规则的黄白色木质厚棺，黄的是木头，白的是雪。
陈大牛惊喜道：“今晚不用受冻了，二牛。”
他见过棺材，但也晓得只要能不受冻就是极好，于是熟练的开始布置起来。
他的力气不小，将二牛身上的两个木箱一股拿下，翻开其中一个箱子，最上面的是一张脏脏的软毯，虽然有些破旧，但好在还算完整，堪堪够一人一牛睡在上面。
将软毯紧贴着木棺背风的方向铺好，陈寻又从刚才的箱子拿出一张雪白色的狼皮，这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是从一只死去的雪狼身上扒下来的，那一天他简直开心坏了，死去的雪狼虽然被其他野兽吃了个精光，但好在留下了这张完好无损的狼皮。
狼皮是他晚上盖的，足够把他从头到脚包的严实，第一次他没有脱衣服盖着狼皮睡觉，居然被热的流鼻血，自那以后他便光着身子睡觉。
这个木箱还有最后两件东西，一套留有些许深灰的长衫，只是边角和大多数地方明显已经发白，不过质量很好，是棉布做的，是从人身上扒下来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一本略新的小册子，哪怕翻的时候很小心，看时候很用心，但十年过去，即使保存的时候都是用这套长衫裹着，再用雪狼皮盖着，最后小心翼翼的沉在木箱里，可依旧变得有些泛黄，这让他有些心疼。
布置的差不多了，陈大牛打开了另一个木箱，这个箱子更沉一些，里面放的是日子暖和的时候制好的菜团，把一大堆野菜用水煮好，最好用力扭干里面的水分，再加入一些能吃的土面，放置一晚便会收到很多菜团子。
菜团子数量很多，每一个份量也很足，这个箱子里足足有两百份，陈寻每天吃两顿，下午一顿，晚上睡觉前一顿，因为这样吃睡觉起来还是饱饱的，可以撑到第二天下午。
取出一块后放在膝盖下的软毯上，先将装菜团的箱子放到脑袋一头的方向，再把空箱子放到脚下的方向。
菜团子味道不错，是用一种名为椿芽的野菜做成的，土面是用一种可食用黄土和些许麦苗混合而成，是荒原上最穷苦的人才吃的东西，稍微大些城里的乞丐都会不屑食用。
而这土面他一年也只去买两次，每次都会碰见一个小女孩，一个扎着两根辫子的心地善良的小女孩。他叫她椿芽，因为她们都让他开心。
菜团没有一丝油水，因为冬天的缘故所以吃起来有些硬，不过咀嚼片刻便有一股醇香，这是他不久前才做好的，漫长的冬天延长了菜团的变质时间，就这一点还算令人满意。
吃完菜团后肚子有了底气，陈大牛满意一笑说道：“还是春天刚采的椿芽做的菜团好吃，这晒干的椿芽再做少了些滋润和口感，二牛你说对不对？”
“哞！”二牛叫唤一声，算是对他的回应。
再拿起破水囊喝一大口水，陈寻颇为满意的嘿嘿一笑，面色喜乐，仿佛这样就有了全世界。
接着陈大牛脱下了外面稍微干净的黑色大衣，用大衣裹住双脚，最后将里面的贴身衣物脱光，然后躲进雪狼皮内，很快陈寻便被温暖包围，外面的风吹雪打与他无关了。
雪原的黑夜颇为漫长，不远处有棵梅树正含苞待放，天上的月牙也还算明亮，风雪一吹，居然颇有意境，若是陈大牛看到定会颂念：“风花雪月，妙极妙极。”
不知过了多久，那白雪下掩盖的黄色棺木似乎动了一下，二牛在美梦中被惊醒，在四顾看看后没有发现异动，然后它居然颇为人性化的用鼻子嗅了嗅大牛，最后用牛嘴帮他掖了掖被子。
风雪下的棺木内，一堆堆绿色长毛铺满其中，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抽动，绿色长毛一抖一抖，下面的东西似乎要跳出来。
随着一阵令人的牙酸声音响起，一些颜色奇怪的肉芽缓慢而持续的生长，肉芽的颜色有些像流脓的伤口，看着令人反胃恶心，承受能力差的人只怕要吐出肠子来。
棺外风雪依旧，棺内继续如初，棺旁有人梦向极北，人旁有牛守护在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