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药碗,他又躺了下来,掀被的时候却瞥见那床榻上一抹鲜红。
他心中惊颤,又绝望闭目懊悔,暗自痛恨起自己的荒唐和下作, 他抬手扶额,仿佛头疼难忍。
只是透过指缝隐约可见他微微轻颤的唇,最后那泪和着掌心血渍缓缓染透那手心纱布,他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一味保持那动作久久未动。
自己方才表露了心迹转头却又将旁人错认,一下子伤害了两位女子,这样恶劣的他着实让人觉得鄙夷恶心。
她高贵如云间月,纯真的时候犹如天上雪,自己如此卑劣,竟然妄想她能堕落地爱上自己。
而下人房中的云岚,在床榻上辗转难眠,脑中那令人血脉偾张的画面,叫她的心到如今都兵荒马乱。
她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锁骨,只觉上面还带着殿下炽热的温度,不禁浑身也跟着燥热了起来。
最后她抿唇羞怯得扯过薄被兜住了头,那一旁的烛火都随着她的轻笑摇晃了起来。
***
而另一头的清凉殿,一众奴才皆大气不敢出。
自年世兰入殿,她的心头便堵着一阵无名火,所见的人和事都要被她数落一番。
这样狂怒暴躁的华妃,宫中的奴才已许久未见过。
空气中透着无形的威压,叫人胆寒,只敢缩着头恨不得能隐去身形。
年世兰环顾殿内,将弘历送来的小玩意,画本子,从前送她玉兰花的花瓶都翻了出来,扔的扔,砸的砸。
只待她再也看不见与她有关的东西,这才累极坐下。
“娘娘,想必您摔东西摔累了,可是饿了?奴才让小厨房给您下碗素面?”
周宁海在颂芝几番挤眉弄眼地暗示下,终于大起胆子上前。
“大胆,你们一个个都放肆,胆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戏弄本宫,掌嘴!”
此时的年世兰虽发泄了一通,但犹觉不够,她气弘历对自己存着不耻的心思,还安排了许多人一道来诓骗自己。
更气自己的后知后觉,气自己过分自信,以为窥探了天机便能事事如愿。
显然眼下自己的重生早已改变了所有人的命途,但自己却险些落入旁人算计,这样 失败是万她不能接受的。
周宁海早已扑通跪地,颂芝无奈地拿起丝帕掩了掩面。
他哪里知道自己竟然胆敢再提宵夜二字,只得边扇着嘴巴边自省道:
“奴才死罪,不能替娘娘分忧,奴才该死,奴才就算把自己扇死,娘娘能解气便好,奴才无用......”
年世兰只聒噪气结,转头挥手似又想起什么道:
“你现在就去后院把那红鱼都赶走,本宫不想再看到。还有日后小福子只得在门房当差,派些粗活,不得入殿。”
周宁海慌忙起身应声去办了,当他找到在廊下值守的宋福,边揉搓着脸边质问道:
“你这个没长眼的,到底如何得罪了娘娘,倒叫我跟着受罚。”
宋福隐隐猜测此事必定是与四殿下有关,却也无从辩解,只收拾起铺盖老实往外院门房走去。
周宁海一脸郁闷,但也了解这个宋福,虽然向来是个闷葫芦,但从来都是磊落不遮掩,言简意赅的人。
看着不招人喜欢,却偏偏有几分本事,周宁海一向对他另眼相待。
或许只有他这个半路意外成宦官的人才感觉到。
这个宋福无论身形气质一点没有个太监样儿,身上总有一股自己莫名熟悉的气质,却道不明白是什么。
“娘娘,可是累了?要不奴婢伺候你沐浴吧?”
颂芝见主子似是累极,发泄一通后只倚着软靠发呆,眼底是深深的倦意。
“颂芝, 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弘历的心思?”
年世兰似是十分失落,语气清浅缓淡。
“娘娘,四殿下心怀鬼胎,奴婢一早便提醒过。只是一切都是奴婢猜测,都怪奴婢未曾言明,娘娘可是受了委屈?”
颂芝闻听主子如此直白问询自己,想必定然是那小子做了出格的事,若是牵连娘娘声誉,那对娘娘乃至年家可是灭顶之灾。
想到这她接着赶忙又冷沉愤怒道:
“娘娘,四阿哥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身后没有妃嫔依靠,为绝后患,不如......”
“噗嗤”年世兰望着颂芝凶狠,又实在娇憨的模样不禁笑了,她伸手又轻捏了一把颂芝的脸。
“姑娘家家的,成日里喊打喊杀像什么样,日后谁还敢娶你?”
自重生归来,年世兰便有心日后定要将颂芝风光地嫁出去,不必再守着自己,守着这个冰冷无望的皇宫。
颂芝被这莫名的话倒是脸红恼羞嗔怪了一句:
“不敢娶才好呢,奴婢本就不想嫁人。”
年世兰面色到底缓和了几分,却还是收敛起笑意,沉声道:
“不怪你看不透弘历,只叫弘历深藏不露,恐怕以往的每一次相见,他都做了十足的安排。想来这圆明园上上下下大部分都是他的人了。”
颂芝被这么一提示,这下心中才清明了几分,只是如今一细想,倒是让她毛骨悚然。
“四阿哥无权无靠山,竟然有如此手段吗?”
“谁说他没有靠山了,那死了的李矜瑰就是他的靠山。这对母子倒真叫本宫意外。”
重活一世,年世兰才真正看清这后宫权利之争,从前许多人都藏匿了锋芒,只有自己明火执仗地来。
但,谁又能说,明火执仗就一定无用呢?
暗斗或许有偷袭的先机,但明争那就是实力绝对地碾压。
眼下自己被弘历那个混蛋戏弄,难道不是自己低调了许久,让众人都忘记华妃娘娘曾经叱诧后宫的威压了。
倒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掺合起来糊弄自己了。
这两日哥哥的捷报便会传入京城,那自己想必更无需顾及旁的。
“明日午后让安常在来清凉殿坐坐吧,晚上再让沈贵人来抄账本。”
年世兰拨弄着烛芯,唇边是一抹得逞又玩味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