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期待着,能有什么人和我一同为这个不完美的故事续上一个完美的结局。”——2019年6月18日,江漓
“啪嗒!”
门的隔音效果不大好,可勉强也能避一避酒吧里的喧嚣。
厕所的地板还算干净,江漓没有太多犹豫,倚着门就坐下来。
说真的,她并不喜欢这里。五光十色的彩灯灼痛着双眼,震耳欲聋的歌声刺痛着耳膜。
可江漓不得不来。
毕竟,一个大学生,在校外租房子,和寝室的人几乎完全隔绝开来,如果连这样的聚会都要拒绝的话,江漓真不知道,自己在她们面前会是什么样子。
烂透了……
她闭上眼,尽可能让自己放空。
江漓几乎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什么人在拉门,就起身,准备开门。
而这时,尖利的声音在门外炸响——
“妈的,谁知道那个碧池又窜哪去了……”
江漓一怔,手搭在门锁上,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哎呦,那还不是你脑抽了,把她叫上啦……”这声音浸透了酒气,透过门也鲜明。“她也是,平时装什么圣母呦,搞得跟她多清高似的……”
“那她为什么要来呢?”
是挺柔弱的声音。
“我哪知道?哪根筋抽了吧!”门外噼里啪啦一片,兴许是酒瓶子什么的碎了。“小雯请她也就是做做样子,省得人家落咱闲嘴,说什么同学情谊淡薄啦……谁知道她当真腆着脸来了!”
“啧,她在这儿,咱们一万个不痛快,这假笑弄得脸生疼,今天上午的facial白做了!”
“哎哎哎,咱几个可讲好啦,这话可别进了她的耳朵——小心些,可别落了闲嘴!”
在她们一众人的笑声中,江漓走向窗户,伸头向下望了望。
不高。从二楼窗户下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窗外是一条小巷子,她也不知道能通往哪里,可总比带在这儿强。
江漓扶着窗框,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迟疑片刻,就纵身一跃——
情况不容乐观。
就在她纵身跃下的刹那,翘起的窗沿勾住了裤腿。一时间,江漓失去平衡,狼狈地滚落了下去!
……
痛,继而是麻。
江漓觉得自己的后背像是被锤子猛的抡了一下,半个身子都是僵住的。
落地的那一刻,她差点叫出声来。
可她始终紧咬嘴唇,现在已经能尝到些许的铁锈味儿。
扶着路灯缓缓站起,江漓抖抖双腿,又抖抖胳膊,发现除了擦破点皮,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开始沿着巷子往前走了。
而这个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
走在巷子里,江漓感受着伤口传来的阵痛,一言不发。
昏黄的路灯散发着一股死气,但没有窒息感的压迫,倒显得轻松许多。
她突然感到自己很可悲,居然把这些视作幸福。
为什么呢……
江漓其实最是清楚。只不过,她依旧一遍遍追问自己,麻痹自己。
毕竟,迄今为止,她的人生走向,几乎没有任何一步是由她自己定夺。
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逃离自己的故乡,就是她最后的倔强。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些被支配的历史,永远不会。
……
“爸爸,我想学画画!”
走过一连串的兴趣班报名点,小江漓停下脚步,指着前方,抬起头,眼中溢满了兴奋的光芒。
江漓身旁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并不合身的西装。他看了看眼前的报名点,又回过头去,眼神还停留在刚才的舞蹈班。
“你真的想学画画吗?”
“真的!”
“但是……”男人蹲下来,和女儿的目光相对。“你的那些同学们报的是舞蹈班,你不想和她们一起吗?”
小江漓坚定地摇摇头。
“我想学画画!”
“听着,孩子,我是在和你商量。”男人的神情有些异样。“我有一个学生曾经学的画画,可是三分钟热度,很快又不学了……很多学画画的,都是这样。”
“我会一直学下去的!相信我,爸爸!”
男人摇了摇头。
“我那个学生是班上的前几名,那样的毅力,可终究是学不下去了,而你,孩子……也不是你们班上前几名,怎么会比他们还要有毅力呢?而你们班上那些优秀的女孩子,大多都报了舞蹈班,那你为什么非要固执呢?”
“但我还是想——”
“你这孩子怎么这个样子!说好跟你商量商量,结果油盐不进是吧!”那男人身旁得女人忽而就愤怒起来了,小江漓很畏惧地看到她眼中的怒火正熊熊燃烧。“舞蹈班!就学舞蹈!正好你也跟班上那些好同学们学一学,看看她们怎么做,好吧?就这么定了!”
不等小江漓再说什么话,女人拉着她就开始往回走。而小江漓咬着唇,默默打着寒战,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
“爸爸妈妈,我没有骗人!”
一记耳光飞速袭来,江漓只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痛,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还不承认!从一年级到现在,都五年级了,你听听,班主任是不是隔三差五就来告你的状!”父亲和母亲异口同声地冲她吼叫着,母亲手里还拿着一根衣服撑子。
“我没有!”江漓感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她在污蔑我!她——”
这个时候,江漓感到背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她就知道是挨了母亲的打。
“你没做错人家告你状干什么?她有病啊?吃饱了撑的,啊?!”父亲走上前,咬牙切齿,面部肌肉痉挛着,神似一块冷却的熔岩。“人家说你是为了教育你,是为了你好,你倒好,不领情就算了,还说人家诬陷你!有老师这么对学生的吗?你知不知道你们班主任是多么优秀的老师……”
这时,江漓忽然回想起自己曾听一个同学——也就是班上经常受表扬的那位——向自己骄傲的宣称:
“你问我为什么经常受表扬?很简单!我爸爸说,我们家请王老师吃过好几顿饭呢,王老师还说,肯定要把我好好培养!嘿嘿……”
此时此刻,对那位同学的话,江漓似乎明白了一些,不过,面对父亲和母亲的联合斥责,她只能一声不吭,默默承受,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更猛烈的疾风骤雨。
……
“你为什么还不知足?!”
江漓抬起头,与母亲对视。
那股复杂的目光,令她一时难以辨认。
“我没有说我不知足……”
“那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对你诉说这样一个事实……”
“别扯谎了!我在这个学校里当老师,谁又敢欺负你?你又在装可怜、求关注,啊?”
“但是真的——”
“江漓,你别不知好歹!”
“你看跟你同级的那些同学,一个二个不就是名列前茅,还拿了奖学金,你再看看你……唉,不知道努力就算了,成天到晚那么多事!”
“我——”
“你闭嘴!”母亲的气势很盛,江漓没有反驳的机会。她气冲冲的踹开江漓的房门,一眼就看见了在屋角的画架。
“考不好,还说考不好,一天到晚抱着个画架不松,说谁谁也考不好!”母亲一脚把画架踹断,又伸手把那幅尚未画完的作品撕得稀烂……
江漓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母亲的样子,终究是胆战心惊而大气不敢出……
……
“来,咱们商量商量,你是要学文,还是学理呀?”
父母的笑容很温柔,可江漓分明感到窒息。
又是商量么……
江漓暗自苦笑。
“我……想学文。”
“但你知不知道学文没有前途?”
“学理就一定有前途了吗?”
“我的那些学生,到了高中,学文的……没见几个有出息的;那学理的呢,现在都能挣大钱了。你自己说说,是学文好还是学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