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公廨,二堂。
新鲜出炉的刺史安平,饮着扬州团茶烹制的茶汤,目光扫了一眼斜坐着的司户参军宫南北。
“楚州的麦子种下去了吗?”
宫南北恭谨地放下茶碗:“回使君,楚州近六成土地已经种下麦子,还有四成多是开春后种植水稻的。”
楚州地处南北中线,稻麦同种,基本不会因灾荒导致全境绝收。
安平点头:“让楚州的五个县上心,并将义军安置到盱眙县的庶民分散迁居到各县,所有公廨田和豪强多占的田地,尽量向移民倾斜。”
宫南北领命。
安置几千人到十五万人中而已,根本不是啥事。
田地这东西,就像那啥,挤一挤总是有的。
何况,这年头耕种的田地是轮耕,每年总有一半的土地休耕。
真急眼了,就是不让土地休耕又如何?
再加上枯水季节露出的秋潢田,栽种豆类等短期作物,也能养不少人的。
楚州的田地,肥沃、贫瘠兼而有之,胜在多数地方是平原,栽种的效率要高得多。
不足之处在于,楚州的畜力不够,江东犁便应运而生,曲辕、可调节深浅,一头牛就能拉着轻松地犁一天。
“下官的建议是:尽量通过扬州采买水牛、黄牛,反正楚州可以用淮盐置换。”
“州县拥有牛马,以合理价格租借到村、里,庶民以养护之功抵消部分租借费用。”
宫南北还是有一定见识的。
安平轻笑:“里正、村正、保长要负起监管责任,保证牛马的合理使用、养护。”
“可不能让懒汉牵牛马去卖了换羊,羊卖了换鸡,鸡煲了汤。”
宫南北失笑:“使君对农事还挺了解嘛!十里八乡,总有那么一两个出名的懒汉。”
这种程度的懒汉,只能任他自生自灭,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们的。
一名录事来报,扬州都督府正七品上录事参军山巨野来访。
录事参军的品秩不高,却是承上启下的关键位置,理论上能直接节制六曹班房。
佐官分上佐、下佐,录事参军就是下佐之首,一般是都督、刺史的心腹担任。
绿色官服穿在魁梧的山巨野身上,让人担心官服会不会撑炸,又让人觉得山巨野会不会是偷来的官服。
“扬州都督府录事参军山巨野,见过安使君。”
山巨野的声音柔和,跟他那夸张的体型成为强烈的对比。
要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安平多半以为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呢。
安平表现出适度的惊讶:“本官还以为,扬州都督府会出兵平了我这义军呢。”
“反贼”二字,从今往后莫提,失格。
山巨野落座捧茶碗,嘿嘿一声:“还是扬州团茶呢。”
“都是明白人,就不用绕弯子了,一百五十年的丰朝已经腐朽,藩镇纷纷割据。”
“楚州是割据,扬州也是割据,无非是形式不同罢了。”
都不是啥忠臣义士,就用不着喊打喊杀了,两州的祥和日子要紧。
“我家都督说了,虽然立场不同,买卖还是能做的嘛。”
“楚州多余的淮盐,可以交给扬州打理;楚州需要的粮草、牲畜、兵甲,扬州也可以协调过来。”
“甚至,楚州遇到朝廷讨伐时,还可以向扬州。”
安平光吃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