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州钟离县。
新任正四品下刺史韦正鼎端坐州衙二堂,大饼脸紧绷,眼里不带一丝笑意。
钻营,实在是太难了。
从正五品下文散官朝议大夫一跃成为实职刺史,即便父亲是堂堂中书侍郎也付出了沉重代价。
与他竞争最强烈的,是河东裴氏子,背后有门下侍中撑腰,背景比韦正鼎还硬。
可惜这人的脸,怎么说呢,像刚刚被拧成一团的布巾,直接被皇帝给否了。
要当官,还是得讲究相貌的,丑人就莫来挨边了——再满腹经纶也没得用的。
虽然丰朝的冗官现象越来越严重,可真正的实权职位却越来越少。
因为,三百来州、府,已经有一半为藩镇掌握,藩镇任用官员,顶天是上个文牒说明一下。
差点脱离朝廷掌控的濠州,被朝廷寻了放过义军的差错,将原先的刺史调离,韦正鼎才补了上来。
没错,是调离,不是问罪。
在丰朝大大小小的州、府里,对反贼、义军作战的没几个,没有弃城而逃,上任濠州刺史就算好汉了。
再问罪的话,以后还有几个人能跟地方同甘共苦?
韦正鼎清楚得很,丰朝让他来濠州的,主要目的,是遏制已经占据了楚州的义军发展。
宁愿让义军割据楚州,也不能让他们向四面扩张。
司马史难文略微介绍了濠州四面的势力,对义军多有忌惮。
“原楚州果毅都尉尧鹰借兵海州、泗州,骚扰楚州淮阴县,惹恼了义军,兵出临淮县,把泗州刺史的大公子、泗州左果毅都尉令狐密给阻拦住,差点包了他的饺子。”
“楚州刺史、义军都尉安平,率人突袭泗州治所宿预县城门,洒脱而归,泗州认栽。”
史难文只说具体事情,怎么判断是刺史韦正鼎的事。
身为僚属,最好不要僭越。
韦正鼎勃然大怒:“难道我濠州军就对付不了落地的流寇?”
史难文干笑不回答。
真要能对付,义军过境濠州时,上一任刺史早就抢功了!
谁也不蠢,唾手可得的功劳凭什么拱手相让?
别说身为下州的濠州只养得起八百兵丁,就是有两千兵丁,混粮饷的兵丁跟玩命的义军有可比性么?
更别说义军现在得了泗州的战利品,兵备已经不比濠州兵丁弱了。
比人口,濠州有十万零八千口,楚州有十五万余口!
韦正鼎都茫然了,就这破条件,怎么遏制占据楚州的义军?
难道要自己站在州界,对义军高喊:你不要过来啊!
“不能打?”韦正鼎好不甘心。
“不能打。”史难文叹息。
豆腐能挡得住快刀么?
小娘子的裤腰带能挡得住采花贼么?
史难文苦笑:“不仅不能打,楚州贩卖的淮盐,我们还必须得采买。”
韦正鼎默然了。
大盐是刚需,即便他身为濠州之主,也不能强求治下子民不吃盐。
楚州的大盐再不合法,也比通过丰朝往别处调来、售价一百一十文钱一斗的大盐强。
韦正鼎不是何不食肉糜之辈,多少知道些庶民的苦楚,只能默认楚州大盐往濠州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