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并未散尽,便是一阵又一阵的春雨,挂满红灯笼的街巷涌动着不同身份的人,不知他们所为何事,更不知他们所往何处。
只是这天气冷的,让他们有些少言。
红影绰绰,摆出一壶刚热好的香酒,再上几盘小菜,足够让那些不归客畅谈整夜了。
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少年独自一人走在石板路上,雨帘阻隔了周围的声音,夹杂着几道惊天响雷,打湿了他脚底的野草。
少年与那些人格格不入,他一路朝着街巷深处走去,缓缓拔出了身后被雨水打湿的银剑。
尽头是一间有些朴素的茶肆,光线昏暗,来取暖休息的人倒也多。他侧身越过路人,径直走向茶客面前,并未说明任何话,却让对方觉得,此子来者不善。
垂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既然是来拼桌的,他便收了剑,随意丢在桌上。
“南初七,无字,湘潭人。南有风姿才气,貌类玉琼。别于古今人物,称绝代之奇。初出一时,名动一时,远近皆传。”
有人捧着书册念,对他们来说,品评风流人物的好坏源于人之觉醒,或悲叹,或感慨,通过审视与批判自以为高人一等,特别是这个人风光后再落魄,好像人人都能踩一脚。
“他舅舅死了。”
“可不是,宗门也被抢了,新任宗主把他赶出来的!”
接着,哄堂大笑。
一个失去舅舅庇护的外甥,流落他乡宗门易主,简直和当年的谢长期一模一样,但谁想看他慢慢爬起来,只是这戏剧性的一幕,让他们有了调侃的乐趣而已。
“我还听说,他最近来陈仓了。”
“来这干什么?找傅宗主吗?”
“他很崇拜傅老的。”
此刻正被众人议论的南初七就待在角落,那张斗笠有些破旧,放在他身上,便多了几分疏离感。
南初七垂着眼帘,沾了茶水的手指在桌面写下“祁安”二字,好像是舅舅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却没有用上。
闲言碎语出于街头巷尾,他没法阻止言论传播,但可以让这些人闭嘴。
手心里不知何时握着一片干茶叶,转腕时就落在二指间,他反复把玩,摸了摸略有些锐利的边沿,特意等到那些人再开口时,从斗笠下直掷而去,一举击碎对方手上的茶杯。
就和弹指飞针一样,这招拈叶飞花适用于所有可手发片状物,此为阴手打法,自上而下专攻敌首。
南初七没失手,他故意为之。
再乱嚼舌根,丢的就是脖子。
滚烫的茶水溅湿身子,但暗器一术行踪诡秘,茶肆人多眼杂,偏偏又找不到凶手,只能诚惶诚恐地赶紧闭了嘴。
怕小命不保,也怕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
对面的茶客从一开始他来拼桌时就在看他,这会右手更是覆上了肩后的剑,等着一个契机。貌似江湖就是如此,随便什么动作都能引起厮杀。
“你叫什么名字?”
有垂纱阻挡,南初七看不见他的样子,只听得他混了气息的声音,低沉沉的,还有点帅。
南初七善于观察,说书先生的一句“晚云烘日枝南北”被他记住了,他说南枝就是他的名字。
茶客收回了手,显然也是记得的。
“天水人士,胡不归。”
南初七轻轻点头,毫无起伏地搭话:“离陈仓挺近。”
毕竟是他先挑起事端,所以胡不归在刚才对他起了杀心,两人都不觉得以后还会碰面,能聊的话自然也少。
“最近失踪的传言,你知道吗?”
南初七正在撕羊肉泡馍,一点一点地浸进汤里,听说这种吃法最入味。胡不归突然发问,他手里的动作停住,片刻后才说:“我没有姐妹。”
胡不归恍若未闻,也不知是不是在套南初七的话,“从东夷传过来的,陈仓太远,应该安全。”
南初七没觉得这种事会和自己有关系,但一时想起了舅舅的女儿,忍不住问:“受害者之间有什么共同点?”
“胖瘦有,美丑也有,平民富人,出嫁未婚,多了去了。”胡不归用汤匙搅了搅,只因传言闹得沸沸扬扬,他无需透露太多,“十六到二十,都是姑娘。”
南初七陷入沉思,他来不及吃,所以撕碎的泡馍已经沉入碗底,还在往外冒泡。就像胡不归说的,事发地点既然在东海一带,那陈仓应该安全。
原本一两个普通人是捅不出这么大的娄子的,有些家人甚至压根不在意女儿的生死,只当她自己逃了跑了,有过类似私奔的事发生,不足为奇。可偏偏后续几位受害者家族显赫,她们的爹极其爱女,扯了横幅游街示众,联合起来上告青云社,无果,又求了江都薛氏一定要查清楚。
青云社九家仙门在调查,江都薛氏的仙盟也在查,这事能不大吗?
按理说,三花庭该要跟进负责的,但因为舅舅病得太突然,宗门乱糟糟的,南初七受了很沉重的打击,他都回不去湘潭。
想要找一个合适的身份加入案件,他只能来陈仓了。
胡不归道:“听说金阙阁为此事算了一卦,你猜怎么着?”
“怎么?”南初七抬了眼。
“地水师,有兴师动众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