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将木栓往前面地上一扔,在他带着几分复杂的笑容中夺门而出。
我并不在意陆寒煜对我的看法,于我而言,他若讨厌我,我也可以讨厌他,他言语冷酷,我也可冷脸相对,他爱答不理,我也可见面不识。总不至于委屈自己,他更是不能费我心神引起些情绪起伏,只是每每此时,我容易为赵平琛感到不平,总之,我愿意相信赵平琛是个值得的好姑娘,不管是从春凝小六的态度,还是赵府阖府的氛围来看。
十分清楚的想了一通,更是对陆寒煜多了些宽容。总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所求不在他,甚至不知道有什么所求。只要他井水不犯河水,我确保安全,其它的也不想过多计较。
不过方才那么一出,倒让我有几分警惕,不知他是戏耍人呢还是真有什么别心,想了一下,保险起见还是先将房门反锁了一下。
春凝与小六还没有回府,想来也是在外头玩疯了罢。也好也好,开心难得,由着他们疯玩去吧。拿起桌上小笺,写道“月圆人圆,万事皆安”,将小笺挂在窗前,遂上床睡去。
沉沉睡了一觉,第二日醒来却是浑身酸痛,躺在床上放空良久,一点儿也不想动弹。喊了春凝两声,没有回音。便起床去春凝房间找她,被褥整整齐齐叠着,昨天选衣裳时留下的残局不曾变动。春凝是一夜没有回来吗?
心揪了一下,这可不像是春凝的行事。赶紧又去小六的房间,里面同样没人。
在院子里喊了喊宝珍,云珠,阿金,司琴几人,却都没有回应,偌大一院子只留了一个我。到底错过了些什么,大家集体出行了么?怎么一觉醒来,感觉被世界抛弃了呢……
抱着胳膊在床上怀疑了片刻,便决定出门去探一探究竟。打开房门,一阵冷风吹来,鼻子呛了一呛,眼泪便出来了,闭了闭眼睛,睁眼时春凝竟出现在了面前。
魔幻啊真魔幻。
惊喜过后紧跟着便是惊吓,看着春凝蓬头垢面,眼神焦急,着实吓了一跳,握着她拔凉的小手,赶紧拉她进屋,忙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春凝?可有受伤?小六人呢?”
想起昨日遇刺的事情,赶紧围着春凝检查一圈。还好,没有血迹,只是手上黑乎乎的。春凝气喘吁吁,赶紧给她倒一杯茶水。
春凝一饮而尽,声音沙哑无力的喊了声“小姐,”又喘息片刻才继续道“昨日济幼坊失火,小六父母为了救孩子们,被屋顶掉落的横梁砸了,还有好些孩子受了伤。我们忙活了一晚上,实在没能回家。”
将茶杯添满,拍拍春凝后背“你不要着急,慢慢的说。”
春凝再次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巴道“死了一个孩子,若不是上元大家都外出,没太多人帮忙救火,也不会这么严重,小六的爹现在还昏迷不醒,大夫说要用好些名贵药材,可好几十号人,我们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只好来请小姐帮忙……”
“需要多少银子?跟我来。”
我走到床头,打开箱子,将小盒子里头成块的银子交给春凝,一起数了数,大约有一百二十两。春凝为难道“起码也要两百两。那医馆小徒说,用的降火去热的药材里有一味是从凤岐山山顶采的极好的黄芩,自然价格并不便宜,可人烧的严重,寻常的药物又怕起不了作用……这可如何是好……”
我想了想,道“这样吧春凝,你先去府里看看能不能预支三个月的月钱,先救了急,其他的,咱们再另想办法。”
春凝点头,赶紧的走了。不一会又垂头丧气的回来,失望摇了摇头“账房的伙计说,得要二夫人同意拿着牌子才行,可冬云拦着,我压根没有机会讲话。”
“那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到赵京嫣院子时,她房门紧闭,只有冬云和秋霞两人立在门外,见到我草草行了个礼,并不移步相让。
看着冬云,好言说道“你们夫人可在里面,我与她有些事情,还请你通报一声。”
冬云一伸手“夫人休息了,您改日再来吧!”
春凝道“方才还在院子里散步,怎么这会儿不晌不乏的就休息了?”
“我们夫人休息还要告诉你不成?总之你们不能打扰夫人。二小姐请回吧!”
“你!”春凝急的快要哭出来。
“我实是有重要事情,若扰了你家夫人,改日我亲自过来赔罪,还请你让开吧。”我仍是好言道。
“少爷要是知道二小姐如此不讲道理,仗着大夫人的身份欺负夫人,自当不会愿意!”冬云咋呼道。
“我今日来此,是有要事,并无意与你纠缠,如果你要想告状,就等你的少爷回来跟他说吧,让开。”我语气冷了几分,推开她拦着的手,往里走去。
冬云对着秋霞大喊“拦住她!不许打扰夫人!”
春凝一下拦住秋霞,秋霞本不如冬云那般泼辣,春凝毫不费力的就拦下了她。
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卧室里,赵京嫣正靠在躺椅上悠闲的品着茶。见我进去半笑不笑道“姐姐好大的火气,喝杯茶降降火?”
理了理衣裳,道“今日来此叨扰,并无他意,只因府内月钱一事,需经由你做主,我现下有些急用,想要预支三个月的月银,实是救命所用,还请你万望答应。”
“姐姐要这银子何用?”她慵懒轻点太阳穴,躺在躺椅上闭眼问我。
“昨夜济幼坊失火,伤了不少孩子。”我道。
“姐姐还真是心善呢!”她反手放在嘴边,睁开眼睛娇声笑道。
这语气阴阳交替,笑完不紧不慢道“本来就是些贱胚子,死了活着又能怎样?姐姐不当家自是不知道,这府里开支都有定数,这个月的进益还没归账,我去哪儿给姐姐出三个月的银子?”
她揪着帕子,悠然散漫。
“我只是预支,并不会多拿府里银钱。”我道,“这样如何,这银子就算我借的,你且先借我救急,三月之内我定连本带利悉数归还?”
“姐姐还真是不死心,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姐姐要想得个好名声,却也别总拖累着陆府啊!”赵京嫣抬了抬眉头,变换个姿势将右腿搁在左腿之上,态度实在高傲“罢了,姐姐即如此说了,妹妹也不忍再语拒绝,只是妹行管家之责,也有为难的地方。冬云!把咱们这月的份钱都拿过来吧!”
接过冬云拿来的荷包,打开一看,十几块碎银子在里面,超不过二十两。
“姐姐拿去吧,是我送给姐姐的,不收利息。”
冬云和她吃吃的笑着。
看着手中的银子,脸上胀胀的,舌头在后槽牙转了一圈,忍下心中怒意,将银子放回到桌上,“罢了,既然府里不能预支,那我便告辞了。这银子,你收好。”
“姐姐慢走,不送了。”赵京嫣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出门,重重叹了口气,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是不错。若不是今日受此羞辱,可真看不出赵京嫣背着众人竟是这副样貌。又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禁不得懊悔的摇了摇脑袋,暗道自己还是对人的恶想得少了。
铩羽而归。春凝十分灰心,绞着袖子问道“小姐,这么大一个相府,怎么连三个月的月钱都支不出来呢?竟不如咱们家宽裕。”
忍了忍没有多说,摇头叹道“咱们另想办法。”
回房后,将箱子柜子翻了一番,看还能不能找出些银钱。赵老爹平素清廉,赵平琛又是那等喜爱琴棋书画的人,是以从赵府带来的三个箱子里有两个半装的尽是书籍字画,古玩首饰一类的东西,屈指可数。
将能典当的首饰挑了出来,拢到小包袱里。
春凝挑出一块缺了角的白色玉佩,惊问道“小姐怎么把它也放进来了?”
拿过玉佩,翻看一番。此玉样式十分简单,长条形状,凿以边框,刻的是执戟将军的图样,除了背面左下角缺了一块,并无甚特别之处。非要说的话,就是刻玉的人手法不甚娴熟,线条生硬了些。
春凝继续道“出嫁那日我特意收起来带了过来,小姐将这块玉佩视若珍宝,怎好随意当掉?”
“这块玉很贵吗?”
“大少爷说这可是和田羊脂玉,十分珍贵呢。”
“那正好可以拿去当了。”
春凝还想说什么,被我拦下了。非是我不惜钱财,高尚如斯。只是承了赵平琛小半生的因果,对这些有深切渊源的东西,觉得还是越早放手越早过去的好。便道“即是上好的玉,那价钱自是不便宜。这些东西也不尽然用的上了。”从包袱里挑出几件首饰,将玉复放回去,春凝无法劝说,只好将这玉拿走了。
今日一事,却让我意识到,自从来了此地,因为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适已经变得懒惰起来,甚至有了依赖心。这实在该引起警惕,决不能继续这样庸庸碌碌自甘堕落下去。思来想去,还是该寻些事情给自己做做,比如赚些银子?毕竟经济不独立,人格就不能完全独立。若是以后又有了用钱的地方,如此这般只靠典当可万万不行。
兀自思索片刻,便穿好衣服,前往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