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煜牵马站在前面。我赶紧跟了上去,隔着马看了看他,见他面色无常,轻轻顺了顺马鬓,虚假恭维道“感谢少将军如此宽怀大度不计前嫌,真是一派大人君子的好做派呀。”
“别乱动。”
“是嘞。”我翻着白眼应声的顺畅,心里只觉得让一个喂养马儿的人不要碰到马实在好笑了些。
路上没有灯光,好在月亮亮的很,恰能照个好路。看着浑圆饱满的一轮明月,突然想起今天是十六,难怪月色如此美丽。
路上没有行人,迎着月光前行,地上的石板反着油亮亮的光,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低头摸了摸它。
一察觉自己饿了,身上也疲累起来,昨天打架之后的酸痛又加上一天的劳动,突然间步子也迈的吃力。
极其顺手将胳膊往马儿身上一搭,找个支撑。方放上胳膊,这马儿突然发起脾气来,被吓了一跳,赶紧将手抽了出来。
陆寒煜拽着缰绳喊了一声“赤乌”,又拍了拍马背,这匹名叫赤乌的马儿侧头给了我个眼神,才骄傲的别过脑袋,安静下来。
“说过不要乱动。”陆寒煜声音响起“赤乌不喜旁人碰它。”
“守身如玉,好的很……”缓了缓吃惊的心情,对赤乌道“你真是跟你主人一模一样,不近人情的很哎!”
赤乌又给了我个白眼。
我啼笑皆非,竟被一匹马儿翻了白眼,却还是一拍手,很是大度的低声自语道“算了,不跟你计较……”毕竟我现在疲累的很,实在是像一滩淤泥一样,计较不得。
赤乌不再理我,反倒传来陆寒煜的声音“看样子,你是对今天有些意见了。”
脑袋一歪,隔着赤乌对着陆寒煜棱角分明的侧脸弯嘴一笑,纠正道“是你对我有些意见才对吧,陆寒煜。”
愈发对赵平琛的心里素质佩服起来,毕竟面对一个拒她千里之外的人,还能始终如一保持喜欢,实在是厉害的很。要是在自己身上,一个眼神就被打回老家,再也不会喜欢了呀。
自叹道“说起来我也蛮不容易,自从十三岁在皇宫里落了一次水,便得了一副多愁多病身,汤药喝了这么些年,又落一次水,那小命都没有了呀!好容易重生一次,嫁进了陆府,不出一个月,接连两次遇上歹人小命不保。再说你啊,要么对我冷嘲热讽一下,戏弄一番,要么又冷若冰霜爱答不理。如今我还能这么这么积极的热爱着生活,那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坚强了!你就不被我这么坚强乐观的心态感动一下嘛?”
他看向我,停了几秒种,眉头微蹙,嘴角微微颤抖片刻,终于想好了话“你的脸皮还真是厚的很呐,你话这么多,怎么不去茶馆里说书?”
“此话当真?”眨眨眼睛看向他。
“你觉得我在夸你?”他看着我有些激动的表情,稍显惊讶了几分。
“你怎么会夸我嘛!”向他一压手,活动着身子道“只是我最近缺银子,正想着怎么有些进益。唉,我既在马场领了职位,也总该发些工钱的吧?”
“自然有些。”
“多少?”我稍稍有了些力气。
他不言语,伸出了两根手指。
“二两银子。”倒也不错。
“二钱。”
“二钱?!”
他看了看我。
“在府里吃穿不愁一月还有二十两银子,怎么在马场里这么辛苦劳动,一月只有二钱银子?”我很是惊讶,歪头看着上空,十分不解,疲软的脚步偏离方向,身子软瘫着歪向赤乌,尚未碰到,赤乌便“哼唧”一声。
我忙向旁侧退了退。
陆寒煜挑眉看过来。
“我只是觉得,这差距太大了些。家户里派出劳力,将士保家卫国,那总得让他们的生活有个保障,这二钱银子能做的了什么呢?”
他淡淡道“你不必操心旁人,这二钱银子只是你的分例。”
“为什么……”
“不觉得你会实在长久的呆下去。”
“喂,你真的是很过分哎。”我双目空洞,盯向他。
他道“早说过,你若不想来便不来罢。”
我叉起腰,“啧”一声,很是不满道“陆寒煜,我才发现你这人城府深得,那么多人都被你一副耿介正派的样子欺骗了吧,亏我还老觉得不能这么想你。”
他有些遗憾,只道“你的确发现的有些晚了。”
我并不想理会他,说到底,他的态度与我何干,与我要做什么何干,我于深宅大院困了数月,每日无所事事,充满虚无,又带着这一副娇弱身子,每日于院内跑步锻炼,一圈圈下来绕的人头晕,若有个放任天地的机会,鬼才会因旁人的言语轻易放弃,我心中不屑冷笑,“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知难而退,这马场老娘偏偏留定了。”
他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老什么?”
“嗯?”我看向他,只见他眉间若蹙,有几分惊愕。当然,我话说完便忘了,并没看懂他的意思。
他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又道“这便才是你的真实样子,当真是出人意料,从前又是如何能做到那般地步,嫣儿说的没错,你本不是柔弱和顺之人。”
看了看他,回过头又想了一想,道“你在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从前么?你还没有走出从前的印象,可你又怎么肯定,你从前对我的认知里没有误会?你又怎么肯定,我现在不是柔弱和顺之人,就定要是个心肠恶毒之人,又或者,我现在如此,以前就定要也是如此了呢?我大概也算是再生之人,实在不该拿从前与现在比较,不然,所有人都困惑,我也困惑。”
他看向我,沉默片刻,又转过了头。
他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其实我自己也没听懂我在说什么。罢了,只是真的很好奇他跟赵平琛之间发生过什么,既然他觉得赵平琛温顺谦和是假装,那必然有见过另一副样貌,除了他说的霸王硬上弓一事,还有些什么呢?可是依小六和春凝的意思,赵平琛却是个心思细腻,温柔和善之人。
摇了摇脑袋,若有机会定要搞个明白。
步子迈的越来越困难,边走边捶打着两腿,好些次都想停下休息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还有多久可以到啊?”声音一出,自己都觉得无力虚弱的很。
陆寒煜看了看我,“快了。”过了片刻,又顺了顺赤乌,将胳膊放在马鞍上,道“若累可撑着我。”
心讶他怎么突然如此好心,看了看他的胳膊,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回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谢谢……。”
“当真?”
“当真。”我道“可以自己走,虽说有些累,但可以。”
他没说什么收回了胳膊。
回味片刻他方才的举动,觉得并不是耍我的意思,禁不住看了他几眼,是那个不近人情的陆寒煜啊!不敢相信道“你突然这般友善,倒真让人不适应……”
陆寒煜冷冷回了我一眼,并不搭理我。突然又听他道“或许吧,我也有几分好奇。”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没有应声,也没力气应声。
安静在路上走着,心里总觉得今日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却又想不起来。
直到快到陆府,要进侧门时,看见正门阶梯处坐了个身穿橘黄小褂的小姑娘,抱着膝盖将脸埋着,像是济幼坊里的孩子。
快步走到近前,弯腰喊了声“杏儿?”
小姑娘抬起头来,看着我眼泪扑簌扑簌,道“大姑姑……”
果真是杏儿。
“杏儿,你怎么在这里?”我吃惊道。
“看门的叔叔说我不是府里的人,不能进去。”杏儿哽咽道“小兴的平安符落在医馆,我便偷偷出来找……大姑姑对不起,杏儿给你添麻烦了。”
“好了,杏儿不哭,来。”
拉起杏儿的手进门,却被守门的人拦住。
“我也不能进吗?”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