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墙上跳下,看着寂静的街道大大吸了口气,“啊,终于出来了。”
街两面的商家早已关门休息,只门口偶尔亮着些灯,小摊贩们的摊位盖着雨布,收拾在街两侧,街面干净无声,我们向前走去,街上空荡荡的响着踩在石地板上的脚步声。
神清气爽,这夜晚的温度刚刚好。或是方才太过紧张刺激,院墙一出,感觉到了另一番天地,奇异暖香消散,空中只是春天夜晚的味道,淡淡的,不炽热也不寒凉,身上绷紧的力气退去,伸伸腰感觉格外轻松轻盈,想起方才,恍如梦中奇遇一般。
我转头问向陆寒煜“喂,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陆寒煜看了看我,“我在前头走着,你那小丫头从后面跑来,拉着我说她家小姐可能还在府中,说着便带我往旁边小巷拐去,那小六正趴在院墙外往里探头探脑,我也只能再一探王府,找你出来呐?”
我“哦”了一声,笑道“这么说来,我可还得谢谢小六。”
“谢谢小六?”
“当然啊,若非小六机灵,今晚可真是惊险了。”我故道。
他吸了口气,“行。”
“当然啦,也得谢谢咱们陆大将军,要不是大将军带我脱离险境,我怕是还在床底猫着呢。”摇头晃脑的含糊说道。
陆寒煜哼了一声“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从王兖手里逃出来的?”
伸手拿出银针“哝,沾了迷药的。”
他拿过银针,眉头蹙了起来,又觉好笑“除了红小豆,你准备的还真齐全。”
“小六给我的呐!我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当真是排上大用场了。你可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要是没有这根针,可还真没把握能把王兖弄倒。”想起王兖夫人,仍是忍不住叹道“可瞧他夫妇二人是用惯了这些伎俩,不知坑害了多少女子,用迷药迷晕人家不说还要让人在半醒之间,只为满足他无耻淫欲,我只恨当时下手的轻,没再痛打他一顿!”
“你真的是有些胆大无畏了。”陆寒煜语气沉了几分“你也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只在他身上看不见的地方打了几下,当时那个情况,不打白不打嘛,况且,脸是好的!”我道。
“我说的不是这事。”
“那是什么……”我想了一想,“啊,你是说我去王府拿文契这事儿?我都做了很好的准备的,虽然拿不拿得到要看运气,不过今晚运气还是不错的。”从怀里拿出文契,得意的向陆寒煜展示了一下。
“若是小六春凝不能察觉到你未离开,若是他二人没有遇上我,那你又当如何?”陆寒煜问道。
“我……赴宴之前,跟小六春凝交代过,一是他二人万万不能分开,二是先顺从着王兖夫妇,然后及时跟踪状况,他们要是没见我出府,依小六这么机灵定然也是能想到再偷偷回去看看的,随机应变嘛。而且现在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全身而退,王兖既说我们都已离开,那他也没有理由来追究什么,没事啊。”
“赵平琛,你真的是……”他一时语塞,“你真的是相府里养出来的姑娘吗?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做!”
“我搞不懂你,真的很小题大做,而且,不要来管我。”我睨向他。
“随你的便。”他很是平静的丢下了这句话。
“啊”我叹了口气,揉揉胸口,这紧张劲儿一过,可真是有点发虚呢。
陆寒煜看向我,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感觉还好吗,要不要再吃一粒?”
“什么?”
“解药。”
我轻笑了一下,“没事啊,那些迷药对我根本不管用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迷药。”他重复了一遍,沉默了一下“你没有别的……感觉?那你方才在床底……”
“我那不是因为迷药,我是很害怕这种密闭的、黑暗的、不太透风的,环境。”我道。
“为什么?”
“因为这又要说回以前了,哎呀”我挠了挠额角,不是很想回忆那段时间,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讲了出来“我其实哦,就是你也知道,传闻呢我是从棺材里死而复生的,就是当时一睁眼睛,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伸手就能碰到木板,但是外面全是哭声,我在里面怎么喊怎么叫也没有人能听见,拍打四周,就是一个非常逼仄的无法活动的空间,空气又少,喘不动气,整个人都觉的十分可怕。方才呢,本来心情就紧张一些,然后又在那样一个地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突然袭来了。”
陆寒煜微微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什么。这些话解释起来实在麻烦的很,我也已经懒得再说了,甚至不太想再去提及什么变化啊从前啊,真的很难解释也解释不清,可是赵平琛整个的变化,一条分水岭就是从这件事情开始,十分不可思议奇怪荒诞可是又是……事实。
我也很无奈。
可陆寒煜也没有再问我什么。
反是我问他道“你一来给我吃下的东西,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他简短道。
“啊?”我道。
“解你身上的另一种药。”他看向我。
“另一种?什么?”我问。
“合欢散。”他道。
“春药啊?”我道。
他看了我一眼,怔了一下,点头道“是。”
“哦——”我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之前一阵儿感觉烦躁闷热的很。”
“你很轻松哎。”
我咂摸了一下,“感觉就那样吧,一般般。”
我笑了笑,陆寒煜也点头笑了笑。
我突然回味过来“哦,我知道了,你是以为我在床底握你手腕是药性大发?”
“你别说话了。”他不理人。
“那我倒好奇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中了合欢散,还随身携带解药的?”我道。
他吸了口气“我回席中,见你位上放了酒杯,觉得不对,细一闻便知道了,不仅如此,他院中飘散的异香,有助兴之用。即便是碰不上春凝,我也是要回去查看一番的。”
“原来这样,你是怎么分辨出酒里有合欢散的?”我有些愣愣。
“合欢散不再酒中,是在杯口。或许迷药对你不起作用,但是这世上的秘药千千万万,不要太过轻视。”
“我知道了。”我道,又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呢?还随身带着解药,不会被人用过吧?”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呆了一呆,想起什么“你不会是要说是我吧?”
他冷哼着默认下来。
一拍脑门,只觉我可真多余讲这句话。
“我随身带的解药多了去了。”他冷飘飘说道。
回了府中,天色已经不早,春凝小六还在门口等我,见我回来,问东问西,回屋路上将事情与他们讲了,听说四娘娘等人还未睡,便一同去了正厅,又将事情大致讲来,当然隐去了一些不必要讲的东西。陆琦拿着文契很是高兴,四娘娘命人备好回礼,明日一早以陆寒煜的名义送去,为的是个把戏做全了之意。詹舒柳和他老父早已动身去往临安,等到明年科考过后,若得了功名再来求取陆琦。
我自始至终都没见过这个詹舒柳是何模样,不过自有我要烦心的事情。比如,明日就要将绣品拿出,而我早已经将这事抛到脑后,针线扎在料子上,一针未动。
回屋后疯狂穿针引线,只不多久,旭娘就来服侍休息,她睡在屏风后面,我不好点灯。
缩在墙边借着月光绣的艰难至极,绣着绣着想起方才还在王府经历惊险刺激,如今却抱作一团在床上绣花,只觉十分恍惚,不由得想要长叹一声。陆寒煜双手放在脑后,躺在一边看了半晌,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个物什向我丢来,我看着飞入怀里的东西,拿起一看,竟是个荷包。眼睛瞪了起来,看着荷包,转身问他道“什么意思?”
“送你应急。”他道。
“靠谱啊兄弟,怎么不早给我?”我道。
“我只是有备无患,谁想你真的绣不出来。”他道。
“呵……”我闭了闭迷离的双眼,痛快道“睡觉!”
今日是来颍州的第五天,终于迎来了十分隆重的祭祖仪式,在颍州的这段日子,我的感觉就是“充实”二字,今天感觉尤甚,仿佛回到了大婚那日,一头雾水,诸多流程,但是屁股难碰板凳。跟着指示行完一天的任务,此次回乡的最终目的终于圆满完成。
仪式进行的顺利,四娘娘很满意。
虽然也有一些小小的插曲,比如,四娘娘一眼就认出,我奉上的绣品是城西王记裁缝铺的手艺,但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大家愉快的在仪式结束后回了房间,下午无事,陆琦带我去城郊游逛了一番,说是春游,也不过是躺在草地上感受一下天地间自然风貌,晒晒太阳,休息休息。
因为我们原定于后日一早出发,所以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没有安排可以自由活动,所以下午躺在草地上,跟陆琦想了一下明日的安排,比如说去放放风筝,赏赏花,把颍州未吃的美食吃个遍!
心情惬意,晚上睡了个好觉,醒来便开始期待今日的行程。
不过事情总是一波,三折,总是要出人意料才是正常。
该来的还是早晚要来。
一折是早饭时,四娘娘总结了一下这几天的表现,得出的结论是:我是个好孩子,可是缺了些规矩,要多多培养才好。二折是四娘娘安排了老嬷嬷来教我和陆寒煜持家之道,夫妻之道,下午的活动一概去不成了。三折是四娘娘说完,就有来人送信说京里有紧急事情,要陆寒煜立刻回去,并且,四娘娘要我听完嬷嬷的教导依旧明日启程。
与众人一同站在门外,送别陆寒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