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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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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9月9日……星期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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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课桌也是新奇的,和以前一排两个人的课桌不一样,每人单独一个。书不是从后面放进去,而是正上面是一个可以揭开的盖,盖边缘有上锁的小搭扣,与后侧板形成一个全闭合的箱子,这样书就可以长期放在抽屉里了。每天只需背个小书包把没写完的作业带回去,换座位时自己抱着自己的桌椅整体移动。而这样,也就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同桌”了。
一大早,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抱着个锯了半截腿的矮课桌进来,后面跟着个干瘦男孩,消瘦如柴的躯干上坠着个硕大的脑袋,长而油腻的刘海随意地贴在脑门上,像极了曾经课本里描述的“小萝卜头”。他甩着空空的两个袖管,脚上趿着一双拖鞋,漫不经心地跟在中年男子和班主任身后,随意地晃动着大脑袋四处张望。我总担心他一不小心会把那个大脑袋从柴火棍样的身子上晃下来。班主任介绍他叫许瑞生,插班生,把他的座位安排在第一组第一排靠教室中间走道的位置,并嘱咐坐在他旁边的尚小庆在他需要的时候给帮个忙,又告诫班上的男生,因为他的特殊情况,不要和他发生肢体上的冲撞。
以前小学和初中是义务教育,班上有几个智力有问题的同学,老师明着告诉全班同学他们“不算数”,不要跟他们比成绩。除此之外,“不算数”的同学在外表、行为上与正常的同学并无太大差异。我从没和身体有残疾的人同过班,有点好奇,但又怕过分的关注和询问会让他难堪。于是,假装一切如常,从他身边经过也目不斜视,避免发生任何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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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要选高一学生会的成员,班主任决定让我去试试竞选学习部长。我十分感谢班主任给我这个机会,但又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学生会成员要做些什么,心里十分矛盾:一方面怕事太多会耽误学习,想来学习部长肯定要求成绩要很好,而我中考分数也就中上,并不是最高的,应该配不上。一方面又不能辜负班主任对我的希望,即使只是个“试试”的名额,但能落在我头上,就足以说明了他对我的认可和信任。班主任都已经让我来试试了,我怎么还能犹豫、退缩呢?
晚自习前,我到面试的办公室外时,其他几个参加面试的学生已经在走廊上等着了。等待的时间显得尤其漫长,那几个等待的学生一会聚在一起担心“他们会问什么啊?”、“我该怎么回答啊?”,一会在走廊上来回不停地踱步、跳脚,兴奋、慌乱、激动、焦虑各种情绪在他们脸上杂糅、闪现。我一边努力故作平静,一边劝他们要心静如止水,别急躁,别紧张。人一个个被叫进去,一出来外面候场的人就像苍蝇一样围上去,嗡嗡地打听里面的情况:问了些什么,怎么回答的之类的。我像军训一样,跨立一旁,静静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不参与他们的集聚。可谁又知道我脑子里进行着怎样复杂的纠结和撕扯呢!
叫到我进去,我努力保持平静稳定的状态。对面坐着一排人,老师和上届学生会的同学开始轮流对我提问。其中一个叫许敏的,曾是我小学舞蹈队的队友,高我一届,认识,不算熟,现在是校文艺部部长。她一上来就问我当年为什么离开舞蹈队。我努力装出的平静再也难以维持,泪水在眼里打转,极力坚守着它的底线——不流出来。事情虽已过去五六年了,但八九岁时留在心底的伤却至今还未完全愈合。我极力控制着因情绪激动导致的颤抖的声音,努力平静回答她:“舞蹈老师觉得我上下身比例不够好,被劝退。”当时,作为一个几岁的小女孩,不一定对舞蹈有多少执着的热爱,但大多会喜欢唱唱跳跳。老师给出的理由无异于官方对我在舞蹈方面从根上进行了否定。先天条件是我无法选择和改变的,而劝退则代表了连后天努力的机会都不给。我只能无可辩驳地接受,可接受就代表承认了自己身材的缺陷,接受对自己的否定。再提起此事,对自我的否定又一次卷土重来。
我的极力控制并没有获得让声音更平静的效果,压抑反而让双肩不受控地颤抖起来,胸膛的起伏也愈发剧烈。他们看出了我的激动,后来问题就转向了宣传工作。我想他们大概是在考虑让我做宣传部长吧,于是我表明态度,如果是我的事,我一定会尽全力把它做好,也许我做的不是所有人中做得最好的,但一定是我自己能做到的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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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9月10日……星期四……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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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的“老班长”现在也还跟我同校,她跑来告诉我看到红榜上学生会记者团有我的名字,要我请吃糖。我不信,跑去看,的确是事实。这才意识到昨天要我做宣传工作的事指的是这个,但我并不想当记者。于是昨天的满脸笑容变成了此刻满腹的牢骚和烦闷。
“你中考语文考了多少分?”
“80分。”
“那他们是凭什么选的你?”老班长问。
我烦极了,随口说:“不知道,也许是抓阄抓中的。”
“不可能吧。怎么会这么儿戏?听说不是还有面试吗?”
……
唉,人长大了,愁的事真多,不再只是学习,要是人能不长大那多好啊!小时候真傻,总盼着长大,而现在却又……也许这便是人生吧!
课间,一个不认识的高个儿男生在教室门口找我,他戴着眼镜,有点瘦,把手里的一叠表格递给我说:“这是面试小记者的表格,上面有评分标准。下午第三节课后到音乐室来。”原来是学生会宣传部的。
牢骚和烦闷慢慢被对工作的好奇所替代。给人评分似乎有点主宰别人命运的感觉,这就像法庭上的法官、球场上的裁判、学校里的校长。终于到了第三节课,我实在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一下课快速收拾好书本,飞奔到音乐室门口,准备做我的“美梦”。到了才发现只有2个人来报到,是只有两个人报名还是其他人迟到了没来呢?和高年级的那个男生商量,决定再等等看,这渺茫的“等”字也令我的心凉了一半。也许是我来早了罢,看看表,五点十分,十五分,五点半……
“五点四十八了,怎么还没别的人来?”高年级的男生终于忍不住抱怨道。
“也许只有我们俩吧!”那两个报名的同学怯生生试探地回应。
“怎么可能呢?”男生不悦地又看看表,回过头问我“一共录取几个?”
“八个。”我回答。
报名的同学又问:“还等吗?”我没了主意。
“好吧,就先录你们吧”高年级男生对她们说,又回头对我说:“给她们登记,把她们交的稿子给我。”
“你叫什么?”我问向报名的其中一个。
“张艳。”对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