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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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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4月19日……星期四……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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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篮球赛12班输给了14班,12班的男生们一直耿耿于怀,私下约战14班,还叫上了外援张大庆。张大庆是我小学同班同学,初中同校不同班,高一在12班,后来因打架闹事被学校劝退,转学去了镇上的高中。他与12班打篮球的哥几个关系十分熟稔,不是多年同学便是好友。这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放假,不知他怎么有空应兄弟之邀,从镇上到县城来。
这次私下约战早早放出风声,照旧吸引了不少人围观,除了他们自己班的同学,还有很多外班的好事者,例如我。这场比赛12班内外线都打得很好,几乎超水平发挥。曾黎打得很灵活,杨广盖住了高个儿,张大庆盯住了聂新诚,“黑八”手感极佳,一人投进十几个球,其中四个三分。14班就惨了点,上半场30:27,以3分优势稍稍领先,下半场开始着急,被12班一路猛追。刘信信一开始摆出一副狂傲的球星姿态,总冲队友招手示意把球传给他,持球即投三分,无奈被盯死,无法发挥外线优势,三分四投一中,命中率低。经过几个回合挫败,他放弃外线进攻,转而与聂新诚配合打内线。聂新诚这场手感不错,命中率高,与刘信信配合也算默契,但仍打得很艰苦。内线是12班的强项,张大庆虽进球不多,但防守严密,与黑八和曾黎联防有效控制了对方的进攻。比刘信信矮半头的小个子苦于没机会出手,急得跳脚,直接在场上开骂,骂对手和队友。14班有个穿一身黑衣的球员之前没见过,初次亮相打得很好,被围观者戏称为“黑马”,以他的一个三分球定格最终比分。14班以43:57,大比分落后,输了比赛。
一直站在身边的金燕问我:“14班那个戴眼镜的是谁啊?”
“哦,聂新诚——上次打蒋天乐的那个。”我回答,心里寻摸着他那张脸有几分熟悉的感觉,想了会觉得有点像小点子。
“啊?!看他斯斯文文的样子,没想到会……”金燕吃惊到“打人”两字愣是没说出来。
“哎呀,你们没想到的事还多呢!他女朋友去年考上了一本,他没考上,来我们学校复读。一年不到,女朋友被撬走了,撬他女朋友的人是他兄弟,跟他女朋友一个学校。蒋天乐就是嘴欠,人家气不顺的时候还楞往人家肺管子上戳,不揍他揍谁?!唉,他也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啊!”艺婷感慨良多地说着,我漫不经心地应着,等着听他的故事,艺婷却停住没再多说。
随着教室背后的倒计时一天天缩短,大家越发觉得在一起的时日不多,时常计划着要约在一起去校外聚餐,或考完一起去哪里玩。今天又在聊聚餐的事,前两日还说我请莫凌波他们几个男生去吃麻辣烫,这会已经变成了我们前后三排九个人一起去吃烧烤。莫凌波响应最积极,搅混水也最积极,一会说找个馆子吃盘鳝、油焖大虾,一会说要到宵夜的小摊上去喝啤酒。说起哪天去吃,施莱特都说好啊好啊,一放学人就消失得没影了。东霞说要男生请客,单凌云说要AA,霍江说叫上何斌一起去,让他请……就这么聊着,哪些人在哪吃什么,没一样能确定。大家总是计划,总是聊,却一直不行动,仿佛只在嘴上快活快活也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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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4月21日……星期六……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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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期待中的体育课被学校在电影院的包场电影所取代,电影名叫《宇宙与人》,听名字便知是讲宇宙生命起源、人类进化之类的科普片。包场电影只散布了包场相关信息,却没官方的人组织去看,连票也不发,想看的直接走进电影院就是了。住读生谈论着借看包场的机会出学校,艺婷、东霞和莫凌波他们谈论着借这个机会约饭,乐为家里有事去不了,施莱特照旧早早不见了人影。放学没多久,大家为计划中的周末休闲生活各自散去,教室里迅速人去楼空。
我原本对片子没多大兴趣,可某人在我生活里消失许久,让我感觉有些失落、有些窒息,抱着试试偶遇某人的想法去了电影院,找个靠出口走道边的位置坐下。电影院上座率不算高,约摸坐了一半,放映途中陆续有人离开,我意兴阑珊地一边看着电影一边关注着从走道离开的人,从头至尾没见到一个熟人。
电影结束,我饿着却不想吃饭,去舅舅店里帮着照看冰棍摊,店里人多得没地方落脚,去艺婷家看他们约饭去了哪些人,经过她家餐厅的窗口,看见大家已经在收拾桌椅,我便默默折返,游魂一样看着自己的躯壳在街上晃荡,就如同无根的浮萍,随风四处飘荡,不知想去往何处。
这种心境一直延续。今天晚饭时间,我带着馒头来到操场,映着夕阳余晖、红霞漫天,如同槛外人看这槛内的纷纷扰扰。操场上,一个二年级的女生拿着扫帚、红着脸冲一群嬉皮笑脸的男生大喊:“别疯了!浪费的是我们大家的时间!快点扫吧!”男生们腆着脸起哄,与她笑闹:“这风一吹,哟,哟哟,它自己就过去了,不用扫!哈哈哈哈……”,“这任务太重了,扫不完,根本扫不完!扫过去又吹过来了”,“你们女生来扫吧,你们扫得好些”,有的男生拿着长柄扫帚当青龙偃月刀,自顾自地挥砍打闹。旁边蹲着两个男生,一边用木棍挖着地上水泥缝里的湿泥,一边聊天,投入的程度如同在功法保护的结界罩里,完全感受不到一旁的扫帚战,对女生的呼喊则更是置若罔闻了。
看着他们,我仿佛看到了过去,看见曾经的自己。他们终究还是年轻啊,有大把的时间,无论如何争执、如何气恼,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些都是无法再回来的美好。一切为了高考,高三已没有清洁区,不用再承担校园清扫任务,最后这段时间,连自己教室的清扫都成了自发自愿的行为。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我的心已迅速衰老。
操场另一边的足球场上,很多男生没组织、没章法地追着个足球满场乱跑,从左跑到右,从右跑到左。绝大多数都是跟着球跑,却无缘与球接触的人,施莱特也是这碰不到球、“练习往返跑”的大多数之一。夕阳渐渐收起了光辉落山,我手里的馒头也啃了个精光,看“施莱特”们执着地在场上来回奔跑,一个球也不进,仿佛有种治愈的让人解忧的魔力——无结果、无目的的循环往复能让人回归平和、与世无争的心境。不过我也得出结论:足球完全无法与篮球的精彩相提并论。
晚自习前,我告诉施莱特我看见他踢球了,不看他平时对足球多热爱、多着迷,说起足球的话题总是侃侃而谈,原来完全是“臭脚”一个,在场上连球的毛都挨不着,而且足球也一点都不好看,半天来回跑进不了一个球。我这话瞬间引起了狂热球迷分子施莱特的回击:“兄弟!你说这话只能代表你根本不懂球!足球一场下来只进一两个是常事,而且我今天装备不对,没穿一双适合踢球的专业球鞋才影响了我的发挥……”他一面给自己没踢到球找原因,一面给我普及足球常识,为扭转我对足球的偏见费尽口舌,而我也只能心中叫苦,暗自提醒自己,下次别在足球这事上捅他的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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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4月22日……星期日……晴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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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临放学时突然下起了雨,我站在教学楼的屋檐下望雨兴叹,不知要等多久雨势才会小。建国拿着伞站在屋檐下等丁静一起回家,随意地与我闲聊。他走时见我没带雨具,二话不说,毅然把伞借给我,自己钻到丁静伞下,手搭在丁静的肩上走了。整个过程丝滑、流畅、自然,我还没来得及客套推拉或说句谢谢,他俩已走出老远。我心怀感激地站在原地,看他俩走远的背影,感慨良多。
我是容易感动和满足的,但底层逻辑却是悲凉的。别人给予的一丁点帮助和关怀都会令我感激涕零、热血沸腾,追捧其人性的闪光点。我会如此,却皆因在寒冷中对温暖的感知格外敏感,在黑暗中闪光点才显得耀眼,在普罗大众以“自扫门前雪”为行为准则时,损害自身利益以利他人的行为就格外伟大。借伞对建国来说是件平常小事,就像他搭在丁静肩头的手,他几乎都没在意,在我眼中却是件事,一件大事。在校园里,他怎么能那么自然地把手搭在她肩上,而她也丝毫没有异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他们看起来是那么自然、那么和谐、那么坦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目光干净、澄澈。终究是我的思想被禁锢久了吗?或者心脏的人看世界也便是脏的?
过两日的月考也是和市里其他学校考卷一致的调考,不知小点子和苏小鹏会考得怎样,不知是否以后的月考都是调考。如果是这样,我和他们面对同样的考试,又可以有个横向的比较了。唉!不是每个人都是一个虚数,无法比较吗?怎么自己还主动往比较的笼子里钻呢?思维惯性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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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4月27日……星期五……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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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高考70天。
期盼了好久的体育课,今天又、又、又一次泡汤了,这次是因为下雨。唉!人算不如天算啊!
月考已结束。考后的状态总是懈怠的,无论老班如何提醒,耳提面命让大家别放松都没用。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随月考周期性地变化,放松,紧张,冲刺,放松,循环往复,而心情则随月考成绩的公布变化,如过山车般,一次次,起起落落。
按以往惯例,填志愿在高考分数公布前。准确的估分能保障在填志愿环节尽量不掉档,也不让分数浪费。老班让我们对自己月考成绩估分,他说估分是一项“四两拨千斤”的重要技能,特别是在最后冲刺时刻,更要好好练习。对有些人来说,这项技能可能比考个高分数还重要。可这对没考好的人来说,是件残忍的事——刚经历完难题的打击,还未走出对自身能力不足的否定时,就要直面自己的无知和错误,一点点仔细计算自己究竟有多无知、有多少错。这是对坚强内心的锻炼,也能造就麻木心性。
许多人对月考和老班的说教早已麻木,管他估不估分,转头就沉迷于NBA篮球赛了。在最后的这些日子里,中午、晚自习前,或任何教室里没有老师的时候,总有人打开电视调到央视体育频道。王治郅是国内在NBA打球第一人,也是众多男生追捧的对象,一到有王治郅的镜头或投篮投中,必有喊叫或欢呼,也许下个赛季他会有更多上场时间。湖人队的科比布莱恩特刚结婚不久,状态相当出色,乔丹打算复出,步行者苦战76人……这些讨论填满了学习之余的时间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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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5月1日……星期二……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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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了,表弟叫我陪他去打乒乓球。说来也怪,长这么大,乒乓球赛在电视上看了不少,作为国球,我竟一次都没打过,把乒乓球作为抓沙包、抓子的辅助道具,倒是常玩。我告诉表弟我不会打,连横拍、竖拍怎么握拍都不清楚。这话引起了表弟的兴趣,刚学了几个月乒乓球的他终于找到了能被他随便菜的对手,激动得两眼放光,缠着我一定要当我的乒乓球老师。我在“在家写作业”和“跟他去打球”之间,选择了去打球。
表弟一路上兴奋万分,讲着怎么搓球、削球以及其他一切与乒乓球有关的东西。来到他的学校,也是我的小学,一切熟悉而陌生。时隔五六年,和李华打蚊子、排练诗朗诵待过的露天水泥舞台、大扫除时曾子华帮我冲过的老式条坑简易厕所和厕所旁几个从没人玩的砖砌乒乓球台都拆了,原来的煤渣跑道和黄泥大操场变成了塑胶跑道和草地足球场。曾经的教学楼、公共厕所和特立独行的班主任滑旱冰的水泥操场还是老样子。几个复合材料的户外新乒乓球台安在水杉林旁的空地上,水杉林另一侧的小路便是我在奥数晚自习课间拿绿色小手电装鬼吓唬去上厕所的女生的地方。原来上学时,觉得学校里的黄泥大操场好大,围着的煤渣跑道好长,怎么也跑不完。现在看,却只是被矮矮的距离不远的围墙围着的小小一方天地而已。
和表弟在崭新的乒乓球台上打了几个回合,我打不过他,得分全凭他的失误,只是他急于展示自己新习得的技术,失误也不少。没一会,三个约摸八九岁的小男孩拍着篮球从校门口进来,两个是表弟同学,一胖一瘦,另一个孩子叫荣耀,比他们高一届,个头也略高点。他们叫表弟打篮球,表弟不会打,硬扯着我一起。三个小屁孩对于和女生打球有些抗拒,且我个子比他们高一头,可若不叫我,他们又玩不起来。纠结半天,小屁孩们终于决定他们仨一队,对战表弟和我,三打二。
初中、高中打篮球的女生很少,一个班凑不出一支队伍,更不用说女子篮球赛了。男生们又不屑和女生一起打球,所以我从没打过对抗。小屁孩们技术一般,小胳膊小腿难抢到球,但运动起来都很灵活。小瘦子忌惮我的身高优势,在我投篮时,总不顾一切地跳起来,积极防守,即使根本摸不到球。小胖子则站在远处,一面等别人给他喂球,一面不屑地喊:“她不会投篮!让人家女孩子投……”被这么小的小屁孩无视还挺没面子的,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小瘦子的防守起跳起了作用,我的确没什么命中率。许是年纪稍长的缘故,荣耀是几个孩子里球打得最好的,运球、投篮动作有模有样,态度也认真而谦逊,不像小胖子那么自夸,眼神清澈纯净,充满求知的渴望。表弟不会打,跟着跑来跑去混,我传球给他,他就拍两下或者抱着去投篮。就这么半斤八两的两队,打了一下午也是个平手,无所谓输赢,却无比快乐。这种快乐胜过所谓的“二人世界”,简单,纯粹。
月考成绩已出,陶然这次考得不错,532分,班里第17名。也许我是该退出了,他已经找回了考试状态,之后会越来越好。你在不舍什么?可笑,谁让你学人家做什么拯救女神?你要学会放弃、学会割舍,他已经不再需要你了。就这样吧,慢慢适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