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靠着爱我们的主,在这一切的事上已经得胜有余了。
——《圣言录》
“他的光是仁慈的。”马格努斯的话语回荡在宏伟殿堂内,同回音交汇成一曲庄严的,类似管风琴的颂歌,和这座有意无意模仿了旧日泰拉教堂的建筑正是相宜。他高昂起猩红的头颅,打量着自四壁蔓延至穹顶的壁画,色泽鲜丽的颜料将帝国值得铭记的历史时刻封冻至永恒。
“你如何看,阿维达?”他的目光锁定在描绘帝皇降临诺斯特拉莫的卷幅,画师满怀敬畏地避免直接描绘人类之主的形貌,将他的精工动力甲笼罩在一团金光中,并将跪伏于其君主前的第八原体表现为英雄与巨兽的混合体。即使赤红之王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春秋笔法的精妙。
巨人向父亲俯首,白袍下的身躯在十五原体旁可怜如孩童。“一如他往日作为,他仍在为人照明驱暗。”他的目光滑过那些跪倒的凡人,他们在震撼中紧扣面颊,嘴唇扭曲为嚎叫的姿态。即使原体亦不会责备这样微妙的幽默,尽管千子很少有不被原体欣赏的笑话。
“镜观自身。”马格努斯若有所思,“就像这些画映照了我们功业的一面,而你的眼睛映出另一种一样。”他转过身,走向大殿的另一角,代替了墙壁的流瀑般的镜面悬垂而下,稍显突兀地打断了可能的造访者对史诗的沉醉。净澈的晶石来自于一个繁盛一时的文明,她的至高王耗尽子民的心血建筑了一座观星台。当千子打破被封存的禁地时,它的尸骨就躺卧在破碎的镜片中心。半神们的战利品得到了恰如其分的应用,作为纪念——或者是警醒,十五军团的学者总是过分热爱模棱两可的隐喻。
原体审视着镜中的倒影,猩红的长发蓬勃如雄狮鬃毛,披散在简单的白袍上,金色的独眼里闪烁着浩如星空的智慧。马格努斯,父亲与君王。马格努斯,统领与先知。
他的目光驻留在理应是右眼的地方片刻。
“他看不到你,兄弟,是你不能,还是不愿意?”
血从砖缝和穹顶中渗出,朦胧光环笼罩了精密壁画,把半神的英姿扭曲成神话中的奇诡怪物。攀升而上的窃窃私语讲述伟大的阴谋和秘密,向他哀告,同他争辩,乞求着他的聆听。他指尖所触的镜面涟漪般荡开,定格为一座电光交缠的殿堂。
“凡物无法同我们并肩。”披挂金甲的赤红巨人缓缓睁开独眼,雷电驯顺地环绕其身,恰如加冕星辰的星环。
“我头一次将傲慢看得如此清晰。”马格努斯回答,“即使是我们的子嗣?”
“血肉之躯皆为尘埃,”对方摇摆巨大的头颅,“唯通晓者值得注目。”
“你残酷的真理否定太多。告诉我,这值得背叛吗?”原体悲哀地说。
“我从未背叛!”炫目光芒于怒吼中迸发,甚至短暂致盲了原体,非人的尖叫自理应习惯这座变幻不定殿堂的巫师们喉咙中发出,对其主怜悯的哭求交汇成嘈杂的伴奏。“被辜负的是我!是你的懦弱让我们陷入绝境!不过……”
镜中人膨胀的身躯自光明中浮现,如布道者般张开双臂。“现在,我已升华,我抛弃了屏障双目的软弱,我至臻完美!”
“你甚至不为他们哀悼。”马格努斯喃喃自语,电光石火间他瞥见的已经太多,“那些空洞的躯壳,甚至还好过亵渎的新子,你带来了什么诅咒?”
“我即是哀悼本身。”恶魔王子舒展双翼,展示着流光溢彩的羽翎和猛禽的利爪,“看看吧,教训的报偿,觉醒的战利品。我们造物中的明智者会随之擢升,愚者化为晋升的台阶,万物皆如此,此为原初真理所教诲。你知道我是对的,我们一直是一体,而我更为卓越。”
“也许吧。”马格努斯收回手指,镜后的扭曲厅堂在波澜中模糊,他注视着璀璨王座旁蜷曲的残破形体,那些不得解脱的灵魂无时无刻不以痛苦喂养着殿堂的庄严辉煌。复沓回环的颂唱中,他的一字一句清晰回响。
“但你的真理中并无仁慈。”
黯影退去,日光重临。阿维达犹疑不定的声音驱散破碎尖啸的余响:“……大人?”
“你看到了什么,吾儿?”
“您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阿施塔特谨慎地选择措辞。
“阿维达啊……”马格努斯打断了他,望向天穹之上燃烧的烈阳——他见证过这些存在是如何以不加节制的力量焚毁所照耀的群星,尽管他们的光辉远不能比拟他的父亲——因在意而自缚,晦暗己光的骄阳。“我等为愿者与不愿者点亮灯盏,指引前路。然而……所知会吞噬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