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灵魂在门后哀嚎。
精金大门在其后浩大的金铁交加声中震颤,红热如临产的胞宫,摇摇欲坠地支撑着亟待诞育之物的耐心。熔融金属液渗出蔓延的蛛网裂纹,漫过长廊上散碎的甲片与鲜红的贞洁印,将其重融为未经苦难和鲜血所铸的样貌,酝酿出的脉脉赤红浓金之色交汇于基里曼脚下。
迸裂的盲目之光灼烧他的双眼,毁灭与再造的权柄争斗着、互噬着,一如千百万年间在每一个铁匠的熔炉中。哀嚎仍未停止,也许它将长久鸣响,银河存在太多应死未死之物,以及凡人不应揣度的心灵。只是……
王座之上灼烧的枯尸。
【“神圣的基里曼在艾斯潘多上对抗不洁之力的可怖之物的胜利”】
痛苦被封冻入永恒。
【“我是原体罗伯特·基里曼,我是帝皇的怒火!”】
王座阴影中的窥伺,令竖子成名的鬼祟伎俩。
【“正如一切善男信女所知,帝皇保佑着我们。”】
“在遥远的历史中,瓦尔的火焰亦未曾燃烧如此。”
基里曼回过身。来者纤瘦的身躯隐藏在材质奇异的风衣下,滑稽的格子迷炫着双眼,凝固为凄凉笑容的面具之双角自兜帽下伸出。“诅咒的孑遗,诸神渴盼之人,凭借未诞之神的指尖,欢笑者得以将你触碰。”
“我举目四望,没见到什么神。”
朦胧铃音在来者难以捕捉的步伐间回荡,它向前走了一步,被光滑银色包裹的指尖轻轻触碰原体的额头。
“其赐福烙印于额,其赐福灌注于身。你将拥祂如爱侣,憎祂如怨偶。”
“我受够语焉不详了。”基里曼的右手按在腰际,尽管那里不存在佩剑,“你将预言带给了我们,你声称在揭示真相,却又蒙上一层迷障,你究竟想得到什么?”
“王座上的王啊,”来者轻盈摇晃着,基里曼恼火地拨开它的手,后者却借此转了一圈,飘拂下摆拂过原体的小腿,“启示非吾等之馈赠,蠹鱼于书页间爬行,咬噬只言片语。哦,你恳求,而黑图书馆接纳。”
基里曼紧皱眉头,试图捕获光亮面具上倒映的一闪而逝的面容,额上的血气刺激着敏锐的嗅觉。
“已死之王呵,赌场和酒肆中可不容许窥探镜中影像。”它蹦蹦跳跳,尖头长靴踢溅起滴滴金属液,“汝在此处苦痛之焰中铸为两面双刃之剑,工匠之神亦会为此等造物叹息,两只手将你紧紧握持,互不相让,为剑刃割开的伤口而喜悦。”
“不要试图迷惑我。”他粗声说,绚丽的同花格在来者的舞步中化为奇诡昳丽的万花筒,即使原体的视网膜亦不能从混乱中捕捉其身形。
“在这命运交汇的神圣之所,诸神无望之福地,群星交错之时。”它的声音忽远忽近,“能蒙蔽你眼睛的只有你自己”
“所有的生命都会终结,而所有的门扉都会开启。”它哼唱着曲调怪异的歌,纤细手臂轻而易举穿透了原体的胸骨,寸寸深入,毫无迟滞,缓慢而优雅地捧出心脏,后撤一步向他鞠躬行礼。“在扑面而来的新生前,婴儿兀自哭泣不止。”
+罗伯特?+一个熟悉而悦耳的声音呼唤。
他的灵魂被现实的拉力撕扯向肉体,穴居人般被那最微弱的现实之光刺痛,阴影下的安宁呼唤得诱人,他知道清醒只能以酣梦交换,也知道多少人——包括最高贵的——乐意以灵魂为代价来消泯这馈赠。
而复仇之子绝非怯于面对现实的懦夫。
他强迫自己的脊背在以金鹰纹饰的地板崩裂时放松,来者以缢者的姿态垂下头颅,伸出晃荡的长舌,他的心脏泵出的鲜血星星点点喷洒在面具上。基里曼的白色托伽舒展如断折双翼,直坠入那浸润黑暗深处的白百合色的光辉中。
“你将心脏允诺给谁?”它问。
“无趣的陈词滥调。”他睁开眼,毫无异状地说,天使关切的目光令他倍感安慰。被这样一个良善的灵魂照看着总是能让人忽略些许宇宙的癫狂。胸口的幻痛还隐隐困扰着他,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兄弟们操心的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