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桥上,纪清越抬手去敲屏障,没想到竟然没像往常一样碰到屏障,而是往前一倒摔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地上?
上?
纪清越本就饿得脑袋发懵,这么一摔,直接趴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
他动动脑袋,转了转眼睛。
这里真的是外面的书房!书桌、书架和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册!屋顶也没有倒塌!!
纪清越站了起来,激动得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回想起五年后的那个惨状,他真的不愿再看到李四郎的躯体出现在地窖的情形了。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注意到手心上的红痣颜色变深了,方才还是血红色的。
难道血红色的痣就是他能出来的意思?
纪清越没有急着证实这个猜想,而是被外边飘进来的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打断了思路,烤芝麻的味道实在太香了,饿久了的肚子都忍不住叫嚣起来,催促他赶紧找东西吃。
此刻,他注意到院子里十分安静,听了好一会儿,一直没有听见有人走动或有人讲话的声音,家里似乎没人。
难道他们还没有从地里回来吗?
那么……他可以去借一下打火石,回去煮粥了?
纪清越悄悄地拉开书房门,露出一条门缝,然后做贼似的往院子看。
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处处充满生机,角落里的树长满绿叶,院门和正屋厢房的房门都关着,似乎真的没人在家。
于是他放心地拉开书房门,仔细欣赏这个朴素但满满生活气息的院子,后院传来牲畜的叫声,他绕过正屋一看,三间隔间的草棚里养着鸡鸭猪羊,就数羊的数量最多,足有几十头,“咩咩咩”地叫个不停。
虽然吃了李家这么久的饭,但还是找不准厨房的位置,于是纪清越只能顺着香味寻。
他趴在书房对面的厢房门上,顺着门缝上下闻了闻,确定香味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厢房两边的窗户上都蒙着一层窗纸,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纪清越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几番思考之下,还是决定借一下打火石。
决定好之后,他推开房门,只见里面同样收拾得干干净净,正对着房门就是一条长长的土灶,旁边摆了几个缸子和罐子,还有一大摞柴火。
他在灶面上找了一会儿,时不时被摆在一边的烤饼香得流口水。
呲溜——
锅里还温着肉汤,闻着味道似乎是鸡汤。
不行,得赶紧找到打火石!
纪清越摸了摸,终于在一个小罐子里发现了打火石,他掏了出来,想着赶紧离开厨房,不然就要被烤饼的香味勾走理智,伸出“罪恶”的双手了。
他掩上房门,还没转身,只听到院门外传来动静,还有人声靠近。
他们回来了!!
纪清越尴尬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要是手里没拿打火石,他肯定转头就跑回书房,可他拿了打火石,这个行为本来就不好,要是真的这么跑了,短时间内可能还不了打火石。
李四郎挨打那次,已经给他许多教训,不问而取即为偷。
于是他讷讷地待在原地。
院门一下子被推开,刚踏进来一步的老人与小姑娘马上发现站在灶房门口的陌生男人,三人皆愣在原地,三双眼睛尴尬地对视,空气一下子凝滞了。
纪清越尴尬得脚趾扣地,内心不断呐喊:杀了我吧!要怎么开口打招呼!
李阿翁拉着李锦娘刚想收回脚拉上院门,被身后的李阿娘一推,两人猝不及防地进入院子。
“阿爹,你与锦娘堵着门口做什么不进去,我还要取鸡汤……”等看到纪清越时,李阿娘的声音忽然被掐掉了,愣在原地。
四人尴尬对视。
纪清越心如死灰,想给自己来一个大耳光!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二兄,这下我们又多了一个小侄女!太好了!”
李二郎看到他们都挤在院门不进去,疑惑着往里探头:“你们做什么……越郎!”
少年欣喜地冲进去扑向纪清越,重重的冲力让他狠狠撞上木板门。
木门是掩着的,随后他俩摔在了地上。
手里的两颗打火石掉了出来。
“嗒嗒嗒——”滚落在院子里。
M的,杀了我吧……这是什么魔鬼场面。
最后进来的徐晴显得最镇定,抱着团郎轻咳一声:“咳,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站在外面少不得被田里的人看到。”
于是一行人鬼鬼祟祟地匆匆进门,迅速关上院门。
纪清越一副心死的表情,任由李二郎拉起,这时李四郎已经回过神,明白院子里的陌生男人就是他的“纪阿兄”,像个小炮弹似的扑上来,兴奋地抱着纪清越的大腿:“纪阿兄!你是纪阿兄!!”
“……”现在真的不该是这种气氛,那两颗打火石还静静地躺在院子的地上呢。
纪清越尴尬地拉开李二郎和李四郎,面朝其他人,拿出面试时的严肃和认真,九十度鞠躬:“你们好,我叫纪清越,这些日子一直承蒙大家照顾。”
李二郎也收回笑脸,站在纪清越身边解释:“阿翁,阿娘,锦娘,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人,纪恩人。”
李阿娘尴尬地握着双手,端视着眼前的人。
这人上身穿着灰色圆领……连帽窄袖衣,下身一条靛蓝色的……麻布裤子,一双奇怪的鞋子,身上的长袍她认得,那不是她以前给二郎做的新衣吗,一直奇怪未见二郎穿过,以为不合他的心意呢,原来是给了这人。
眼前的人倒是白白净净,浓眉大眼,扎着不伦不类的头发,脸上没有疤痕,身上也没有残疾。
她顿时觉得纪清越欺骗了他,有些生气,怒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纪清越挠挠鼻子,认命般指向书房:“阿姨,啊不,李家婶娘,我就住在您家书房里。”
李阿娘的脑子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不断思考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转过头去看身边的李阿翁和李锦娘,就连儿媳妇都是一脸镇定,仿佛早就知道纪清越的意思,心里大骇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强撑着:“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清越刚想回答,只听到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安静的院子里声音格外响亮。
他窘迫地捂着肚子,解释道:“那个,因为一些原因,我几日未吃东西了,出来是想借打火石一用,回去煮粥吃。”
李二郎心疼地拉着纪清越走进正屋,让他坐下,到院子里让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待会吃饭时再一并解释。
李四郎捡起打火石,懵懵地走进来递给纪清越:“纪阿兄,你还要吗?”
纪清越回了一个笑容。
不用了,谢谢,我要脸。
李阿娘与徐晴匆匆进灶房又做了两个菜,加上一碟卤肉。
饭桌上,李二郎和李四郎坐在纪清越两边,热情地劝他夹菜。
纪清越还是觉得先解释清楚比较好,他放下饼子:“李婶娘,我说的住在书房意思是住在书房的画里,之前一直麻烦二郎和四郎,不是我不想出来,而是实在出不来。”
李锦娘小吃一惊,咬了口饼子就把惊讶吞了下去,李阿娘则吓到了,哆哆嗦嗦:“你你你……你是画里的仙人?”
李二郎噗嗤一笑,立即得到纪清越和李阿娘警告的目光。
纪清越解释道:“我不是仙人,我是人,总之发生了一些事,如今住在画里,与大家一样,在画里我也是要种菜种谷子的。”
李阿娘点点头,那些蔬菜可不就是种出来的嘛,秉着农人对农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与之前长时间的心里建设,她竟没有什么反感地接受了纪清越。
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大家好像都觉得这是正常的。
李阿娘洗锅时,看着空荡荡的陶锅才醒悟过来,前些日子总是莫名其妙地剩饭,让李二郎吃他也不吃,明明以前就是煮这么多的,但这几天就是会剩饭,原来剩的这一份是留给纪清越的。
冥冥之中,他们所有人早就默默地接纳了纪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