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越刚拿着三张纸出来,就听到李刘氏喊着三郎中榜了的话。
李三郎是主人公,已被几个兄长搂着一边摇晃一边欢呼,欢笑簇拥着,他自己也喜不自胜,被揉乱了衣裳也不在意。
意料之中的事情得到实现,一向沉稳的三郎心中狂喜。
“你们这些做兄长的,做什么这么裹挟着三郎,弄乱了衣裳看我不揍你们!!”李刘氏举起拳头让她的三个大儿子赶紧松手。
纪清越将纸张交给女卫,并说明解法。
女卫惊叹连连,拿了纸张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从腰后的褡裢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李家三郎,李长富,李时泽?”
突然被点名的李三郎点点头。
女卫将小盒子递过去:“那日你在巷子里拦停马车劝下我家主子,曾摔坏一块砚台,我家主子借着今日这场喜事,将谢礼连同贺礼一并送与你。”
别人都不知道这事,就连李三郎也差不多忘记这回事,自然从未想过会得到礼物!
李三郎本想拒绝,可一个书生怎么能抵过女卫,李三郎还没怎么开口婉拒,沉甸甸的小盒子就落进他手中。
礼物送到,女卫转身就走。
随后李三郎还未来得及打开盒子,就听锣鼓声伴着沸腾的人声慢慢靠近,李阿娘急忙催促李三郎出门迎接。
他作为主角,自然要站在前面。
唱喜人走在队伍前头,在万众瞩目下来到李家院门前,高唱李三郎县试中榜!什么文曲星下凡前程似锦的好话一直说个不停,听得众人情绪高涨,不停地欢呼祝贺,纪清越听得也感觉热血沸腾,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他们的真诚与热情。
这种一人中榜,全村庆贺的氛围,他是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回。
李三郎迎着众人走进院子,待官差走来,抬起手示意锣鼓声停下。
李三郎提起衣摆跪在地上,听着官差宣布他考过县试名于榜上,位于第七名,从此便是秀才身份,可免除赋税徭役,每年到县衙领秀才份额的廪膳等等,宣布完后将秀才凭证交给他。
锣鼓声又起,李阿娘和李阿爹准备了十几个小荷包,里面装着五十文钱,两人一一塞给唱喜人与官差。
这真的是天大的喜事!
这一刻,李家人觉得以前遭受的委屈与苦楚都不再重要,他们算是苦尽甘来了。
“三郎!!”李阿娘转身就抱着李三郎,泪湿了眼睛。
大家欢喜得狂笑。
纪清越想了想,以前高考出分后,自己与家人好像都觉得理所当然,并没有多少喜悦的情绪,后来也是去酒店定了席面请亲戚们吃一顿饭告知结果,然后拿红包,如今从他人中榜体会到的喜悦竟比自己考高分还要深刻与真实。
等唱喜人离开已是半个时辰后,太阳已沉入山后。
李三郎一手拿着锦盒一手拿着身份凭证,一张纸的分量竟能这么重,李阿娘赶紧让他回去收好凭证,万万不能弄脏弄坏,考州试还要用的,补办起来可麻烦了。
等表面上重新回归平静,李家人按捺着激动地情绪,将桌子又搬出来。
还得吃饭呢!
幸亏天热,饭菜都没有冷掉,不影响口感。
秋夕祭月加上三郎中榜,还有四郎生辰,三样大事聚在一起,李家两家人难得搬出米酒,誓要开怀畅饮。
纪清越将蒸熟的糖米糕端上来,因为这时代的糖提取得并不纯粹,颜色的黄色的,他做的米糕自然而然染上黄颜色,变成了黄米糕,好在看起来还不错。
李四郎拍手欢呼着,“这是纪阿兄与我的米糕!我先尝一尝!!”
与曼头饼不同,米糕的口感更松软绵密,淡淡的甜味在口中化开,老人和换牙的小孩吃起来都完全没压力。
纪清越捏了捏小孩鼓鼓的脸颊:“四郎,生辰快乐!!”
众人兴致高涨,饭桌上的菜被扫了个精光,酒也喝了三轮,大家脸上都添上一抹醉意,就连纪清越也跟着畅怀痛饮,不知不觉喝了好几碗米酒。
没什么度数的米酒,他竟然觉得有些昏昏沉沉。
如玉盘一样的圆月升低低悬在空中,散发皎洁的白光。
纪清越抬头静静地望着月亮,已然没了意识,径自拿着酒碗起身,歪歪斜斜地站在院子里望着月亮发呆,随后毫无察觉地眼眶一湿,脱口就唱起东坡居士的那首着名诗词。
《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院子的热闹在纪清越突然起身时就安静了几分,随着纪清越的低沉温婉的歌声响起,众人彻底没了声响,闲聊的话语在纪清越带着哭腔的歌声平息下来。
众人被词意与曲调深深震撼,对望间尽是震撼,无人敢拍手称赞,怕打扰了纪清越的述说,也怕惊扰了月神的倾听。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纪清越举着酒碗朝天一敬,仰头饮下。
扭头一看,李二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现在他的身边,纪清越拍了拍他的肩膀,迷迷糊糊地笑了笑。
李二郎明亮的眼中尽是心疼,他读懂了纪清越歌声中的情绪,担忧却不知如何劝解,只能站在他身旁,与他同在,不离不弃。
忽然,纪清越觉得涌起一阵熟悉的晕眩感,再也站不直歪着身子向后一倒,靠在李二郎身上:“我怕是要回去了。”
李二郎赶紧抱起纪清越,转头对众人说:“越郎醉倒了,我送他回去歇一歇。”
在李大青眼里,纪清越身娇体弱,还忙了一下午,煮了这么多菜,又喝了几碗酒,肯定受不了了,于是就没有怀疑纪清越提前下桌背后的真相,而是看着李二郎将人抱进屋里。
李二郎才抱着人走进房间,怀里忽然一轻,人便消失不见了。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轮到他缓和缓和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了。
为了掩饰,李二郎在炕上放上一些东西,随后拉上被子遮挡,假装有人躺在里面睡得正熟。
布置好这一切,他才从房里出来,对着家人使了个他们自己才懂得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