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悄悄来临,人们换上轻薄的夏衫。
纪清越又从村子出发,给泰安楼交货。
李阿爹坐在车座上赶骡车,之前的那辆驴车是租的,今日坐的这辆骡车是纪清越买的,板车加宽加大,支着油布做成的车棚,里边摞满一筐筐鲜菜,那只是其中一部分。
如今正值商队繁忙的时候,以往只供附近村民行走的小小土路不时出现一排排车队,缓慢前行。
这情形,的确比往年热闹。
纪清越在画里给棉花打顶,除去多余的枝桠和发育不良的花苞。
李二郎又去甘州兵营参加训练了,相比第一次,这一次李阿娘反对得很,赌气闹绝食,就是不想让李二郎去兵营。第一次回来人都瘦脱相了,第二次回来指不定缺胳膊少腿!
母子两人为此闹了不少冲突,她知道自己已犟不过二郎,便找到纪清越想让他帮忙做一次说客。
纪清越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又不能将真相全盘托出。
最后还是李二郎让三郎请假回家一趟,两人并肩走进李阿娘房间,与阿娘深深地谈了一夜话。
具体过程如何,纪清越不得而知,结果就是李阿娘松口了,但气愤得很,直到李三郎回书院、李二郎去兵营之后,纪清越时不时还能听见李阿娘自言自语地骂人:“两个不省心的!若当初生的两个棒槌,哪有如今这般操心!”
儿子大了,脾气硬得很,主意也多!
家人问起怎么了,李阿爹只能趁着李阿娘不在,悄悄解释:“二郎意在从军,三郎势要考取功名,两人都说五年内不想成亲!”
“二郎还说……”
“他有心上人了!”
李阿娘突然出现在门口,叉腰吼道:“都有心上人了!还不肯说是哪家的!我是那腐朽不知变通得老巫婆吗?!有了心上人还不快快找媒婆定下!!五年五年!他自个儿倒是逍遥!人姑娘哪能熬得起!!”
纪清越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李二郎执意提早进入兵营,不但是想接受训练,还是因为在兵营里可以接触到常人不易得到的消息,不同于流传在市井之中的消息。
军队有军队的消息来源和渠道,前提是攀爬到一定阶层,到了信息流通层的最底层,就能知道许许多多不同寻常的消息。
纪清越与李二郎想过,也讨论过,刺杀谈何容易,更何况要刺杀的对象是那位坐在权力顶点的人,这位皇帝不是傀儡,也不是弱者,他是经过惠帝培养,在朝局动荡时继位掌握实权的皇帝,如今正值壮年。
什么人能杀掉这样一个大权在握、影响力极强的皇帝?
纪清越分析,为保证刺杀行动成功,须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首先要解决皇帝身边的安保人员,一个思想成熟满心谋略的皇帝,难道不注重自身的安全问题吗?
历任开国皇帝都很难杀的原因就是身边的人安保人员都太强了,刺杀时很容易碰到各种武力值爆表的武学天才。
值得庆幸的是,这位在朝的皇帝不是开国皇帝,可他有一位经历过南征北战的皇帝爷爷,所以他的安保力量必定不简单。
若刺客是皇帝身边的人,无非是后勤服务人员、安保人员、贴身侍奉人员和各种员工。
难道问题就出在安保人员里?刺客是某位金吾卫?
纪清越摇摇头,认为可能性不大。
历代金吾卫都是由勋贵子弟担任,这是皇帝为了保证自身安全,也是维持政权稳定的一种牵制手段。勋贵家族都是皇帝的人或是利益相关的人,他们会非常微妙地保持平衡状态。
刺客每多一个,就多一分暴露的可能,若是要做到保密,知道这份刺杀行动的人就要越少越好,执行刺杀任务时的人越精练越好。
其次是凶器,不仅要趁手,还要出其不意且保证一击毙命,不能给刺杀对象及其守卫者反应时间。
再次是皇帝的动向和各个地方的图纸,皇帝究竟是在哪里遭到刺杀,还是一个未知点。
从次是逃生路线,若是成功要如何逃脱,若是失败又如何揽过罪名,不能追查下去。
最后,刺杀皇帝的目的是什么?权力更迭还是触动利益,亦或是世代仇怨?乱世之中,刺杀皇帝有可能可以结束动乱;太平年间,刺杀行动更容易不可预料,带来的结果也更是不知好坏。
李二郎的目的只有一个,保护好家人,无论如何都要拥有足够庇护家人在乱世之中生存下去的力量。
带着种种思量,李二郎进入兵营接受越来越严苛的历练,第一步便是渗透进入兵营里的情报网。
纪清越不知李二郎深埋在心底的忧虑,交完货拿到货款后,李阿爹带着纪清越去一趟城东郊外的庄子,查看地里的情况。
佃户们都按照安排种完自家租赁的田地,看到纪清越的马车驶来,纷纷过来迎接。
纪清越穿着一身青色圆领衫,外边是一件黑色及膝半臂,下身是白色的袴裤和一双黑色靴子。
“东家,您与我们的麦种可太好了,播下去的时间分明未差两天,竟然长得很不一样!”
佃户们围着纪清越,争着把地里这两个月的情况说给纪清越听。
纪清越一边听一边点头,问起稻田的情况。
佃户们的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太敢抬眼去看纪清越了。
“说吧,稻田如何了?”
“东家……这个……我们的稻子发芽倒是发芽了,但似乎有些弱小……”孙飞弱弱地解释:“东家!我们都是第一次种的稻子,可没敢随意播种。拿到种子后,我们就去找了从南方来的商队,问了稻子要如何耕种,可他们先将我们笑话一番,说稻子都是种在水田里,沙土地种不得。”
另一个佃户接过话:“我们也知道稻子要种在水田里,于是取水引进田里,没想到农地存不住水,渗到地下了……”
“若是再继续折腾,春耕便要过去,于是我们只得按着种麦子的法子,将稻种撒入地里……”
纪清越也不知旱稻具体要怎么种,旱稻旱稻,没有那么多水的旱地,当然不能像水田那样种,他们这样的种法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佃户们见纪清越久久都没有说话,而是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他们越来越紧张,害怕还是做错了,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