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郎抹去脸上的水珠,不知是流下汗水还是凝成的露水。
林子里树叶繁茂,密不透风,既闷热又潮湿,行走于其中的困难程度不亚于荒漠疾行,待得久了会使人感到烦闷。
这才第二日,不说是身娇肉贵的赵旒光,就是他身边的部曲都有些顶不住了,直唤着让带路的老猎人休息一会儿再赶路。
如今这次不知是第几次休息,按照这种速度再拖下去,怕是明日也到不了。
李二郎从小就在山里田间劳作,经由曹副将军操练,还被扔进山里经历野外生存,对山林行走适应良好,赵旒光休息时,他便与老猎人往前打探,不断观察林子的状况。
这里是岳州往东北一百里开外的一座山,翻过这座山就是一面湖泊,绕过湖泊后便是一大片湿地,信中说那里遗留下麋鹿最后的踪迹。
昨日,他们骑马从岳州疾行至山脚已是申时,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两位老猎人决定在山脚整顿一番,第二日天亮再出发。
第二天傍晚,他们连这座山都未翻过去,更别说绕过湖泊找到麋鹿的痕迹了。
李二郎爬到树上,眺望远处的云脚,心里盘算许久后猜测这场雨很快就要来临。
老猎人也看到厚实的云脚不断聚拢,面色凝重起来,却只敢与李二郎吐露心声:“人多繁杂,更别说都是走不惯山路的,要想在下雨前赶到目的,难咯!”
这样下去不行,李二郎三两下就从树上跳下来,与老猎人说:“我与赵公子说明缘由,到时老翁与我先行一步,提前翻过山林去寻找麋鹿踪迹可好?”
也只能这样了,否则一场大雨落下,所有痕迹都会被冲走。
说做就做,李二郎迅速返回休息点,立刻与赵旒光解释现在的情况,赵旒光意识到是他们拖累大家的速度,连连道歉,让纪清越和一位老猎人先走一步他们随后就到。
趁着太阳还未落下,李二郎带上自己的行李,与一位姓“何”的老猎人离开大队伍,两人独自登上更高的山林,没一会儿就隐匿在层层树叶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湿热的环境使得李二郎身上的衣服从未干透,满身汗臭味,熏得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嫌弃。
“祥郎你听,有水声,走,我们去寻一处地方扎帐篷休息。”老猎人年纪虽大,但耳清目明,一下子就分辨出水源的方位,然后带着李二郎去补充水份。
“即使身处山林,也要保持身体洁净,否则极易引来其他野兽。此处不但有麋鹿,还有追捕麋鹿的大虫!”
老猎人很喜欢李二郎,李二郎既有实力又虚心好学,一教就会,不需要提点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承担起队伍的极大部分压力。
“何阿翁,你看那树干上的抓痕,是什么东西留下来的?”李二郎将身上的水囊全都灌满,又脱下湿透的衣服凼洗干净,最后才准备清洗身子。就是这难得放松的时刻,他也没有完全放下警惕,立刻看到树上的痕迹。
老猎人看了又看,还是没看到李二郎说的是哪儿。
于是李二郎带着老猎人越过山溪,来到对面的深林,指着一节树干上的爪痕。
老猎人顿时绷起神经,神情凝重地看了又看,最后松了一口气:“这是熊瞎子的抓痕,看样子已有一段时间,我得放上记号,告诉剩下的人要当心。”
李二郎把这种痕迹记在心里后,俩人又检查一遍,确定只有这个树干上留下熊的痕迹而且是旧痕迹,才回到山溪边继续清理身体。
黑夜里的山林特别热闹,夜虫幽鸣,野兽横行,李二郎与何老翁轮流守夜,将篝火燃烧至最大最亮,恐吓躲在暗处意欲偷袭的野兽。
一夜又安然无恙地过去了,回想起昨夜的情形,李二郎只觉得惊魂未定,树林之中的东西太多了,无论是飞的跑的爬的,大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又是一阵极速的奔跑声伴随踩踏落叶的清脆声,李二郎原以为会与之前一样趋于平静,危险来临之前那种肃杀感,让他汗毛倒竖,抬起眼便看到悄无声息的恐怖。
在树林里扎营,最恐怖的莫过于漆黑的林间骤然亮起的青光,如同荒坟出现鬼火,寂静无声,幽幽长明。
李二郎瞬间抽出腰间的匕首,老猎人也翻身起来,亮出砍刀。“祥郎,快快上树!”
两人一个闪身,迅速攀上离各自最近的那棵树。
树下篝火火光摇晃,狼群并没有接近,而是停留片刻后迅速撤离。
狼群的目标不是他们,他们只是狼群追击过程中碰到的意外,没有进攻的意图,所以只驻足观察一会儿,确定李二郎他们并不会威胁到狼群后就继续追逐最初的猎物去了。
两人有惊无恐地在树上挨到天亮,直到天空破晓,底下的篝火熄灭,他们才敢从树上下来。
即使在苍凉的大西北,李二郎也未见过这样大规模的狼群,与西北狼相比,生长在山林中的狼身形更小更轻盈,但这不意味着它们的战斗力弱,呜呜泱泱的一大群,一旦发起攻势,李二郎与老猎人不可能全须全尾地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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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树林的野物真多啊!这样才能养得起这么大一群狼!
老猎人仔细确认篝火完全熄灭后,才带着李二郎去查看昨夜狼群的踪迹,他们的目的地最好不一样,否则还得绕开。
一夜过去,林间多了许多凌乱的脚印,老猎人以木棍作杖,圈点多处脚印痕迹,一边走一边给李二郎讲解:“这些是山啸鹿的脚印,昨天夜里那古怪的巨大叫声就是这些家伙发出的,若是不知道的第一次听到,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这是獐子……这是野猪,只有野猪会这般粗犷的翻开土地刨食地下的种子。”两人步伐快速,翻越大山山脊,从山上就可以看到山下闪闪发光的湖面,那是一片水草丰茂的地方,此时山顶上依旧烈日炎炎,四周的乌云慢慢席卷而来,湿暖的水汽不断往上蒸腾,野草和藤蔓相互勾连,将地面遮挡得严严实实,让人很难找出一条能下脚的路。
湖泊与湿地就在脚下,林间的地却是走两步绊三下,时不时得需要镰刀开路。
李二郎不禁感叹,这么好的草地,若是能用来养羊该多好啊!
“需得扎紧袖口,切记不能贪图凉爽而露出胳膊,路过比人高的野草时,最好将脸也裹起来,否则锋利的野草会割破你的皮肉。”
能把人割出血的草,李二郎是第一次见。老猎人在前开路,李二郎在后跟随。